图为沈虹光(左)在漳河源头南漳采风。右边是金龙泉集团董事长、英博金龙泉啤酒(湖北)有限公司总经理谢模志 楚天都市报记者邹斌通讯员柳万泉摄
图为越王勾践剑湖北省博物馆供图
沈虹光
听说谈漳河水库,护士长热情地让出了护士站,端来了茶水。高先生做了准备,从家中拿来一些资料,还有一面“漳河共青突击队”的旗子。我看面料是尼龙的。他说,对,是新做的。当年生活太苦,被子都是破破烂烂的。离开工地时见旗子没人收捡,就顺手带回家做了被里。这是复制品,字样都是比照老旗子做的。汛期保大坝时,他举着旗子领着队员发誓,写血书,“要用我的汗水换来水库安全,要用我的生命来为人民造福”。
我说,为了后人喝的这口好水,老辈子们受苦了。不料话音未落,高先生就红了眼眶,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也不敢往下说了,不忍心。我读过他写的文章,知道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大的尤其聪明伶俐,小嘴儿很会说话。困难的那年,他和妻子在工地,两个女儿由老母亲带着,吃的是食堂端回来的树叶稀饭,一病二饿,两个女儿都夭折了。大女儿临死还喊,爸爸我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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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1958年,饶民太49岁,担任了漳河水库工程指挥部总指挥长。有人说他是修水利累死的。
1952年担任松滋县长时就遭遇荆江分洪。合龙口激流汹涌,一个浪头砸下来百十吨的木船都成了两折。运石船退得远远地不敢上前。是他抓起撑篙第一个跳上船,高声喊道:“要死我先死!跟我来!”船工贾新华被他感动,也抓起桨跟上去。木船在激流中就像一片枯叶,死里求生,他用撑篙拼命抵住水的冲力,用水的分力把船靠到枕架边,后面船只才一个接一个地开了过来。
1958年到漳河,他已是奔五的人,住工棚,上大坝,吃“双蒸饭”,除夕夜提着马灯一个个工棚地嘘寒问暖,检查安全设施,小腿就是那时开始浮肿的。
1969年,洪湖长江干堤田家口溃口,洪湖、监利两县被淹,二十多万人逃离,省长张体学点名把被审查批判的他“解放”出来指挥堵口复堤。他遂“解放”技术人员,制定方案,一个多月里,技术人员与民工换班,他不换,指挥员无人替代,一直坚持到复堤成功。
抗日时他是游击英雄,被日伪视为眼中钉,收买杀手行刺而未遂。新中国水利建设,他是指挥者,又是行家里手,在厚厚两本《饶民太史料专辑》中,就有他尊重专业技术、吸纳民间智慧、果断决策处理水患危机的事例。
1972年,肺气肿、心脏病已经很严重,他仍坚持考察洪湖主隔堤,实地发现问题与技术人员交换意见。再上车时,坐进吉普车前排座位,双腿却在车外不能动弹。一位技术员上前,抬起他的腿往车内移,才发现他双腿已经肿得好粗了。
人们把他安葬在观音寺大坝左边的崖岸上,俯瞰他至亲至爱的漳河,春秋共雨,日月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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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河水库长期接受国家级的专业水质检测,“106项指标全部达标”“锶元素含量高”“桃花水母频频现身”。一位当年的建设者唏嘘感慨道,科技能测出水中的各种元素,却不能测出水中的血和泪。
1959年3月29日,雨后涨水,观音寺大坝工地五座便桥四座被淹,仅二号桥可供通行。晚间交接班时近千人来往,便桥不堪重负轰然垮塌。岸上人急疯了,烧着工棚照明救人。饶民太与总工程师远在丹江开会,现场的副指挥长刘干救人抢险,心力交瘁,清晨才满身泥水地回到指挥部,躺下小憩,再也没有苏醒。那座绿意葱茏的小岛上,有一个烈士陵园,香烛鲜花不断。
我问一个金龙泉人,怎么会动念设定一个“感恩漳河日”?他认真地注视着我,反问,怎么能不感恩呢?
在漳河走了一圈,我也重复了他的话,是的,怎么能不感恩呢?
每年3月22日“世界水日”,也是金龙泉的“感恩漳河日”。他们持续开展护水节水的公益活动,感恩漳河,感恩每一位建设者,希望大家都来保护水源地,保护水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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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1965年,天气渐凉,陈振裕先生来到了二干渠渠道正中的望山1号墓。
他刚刚完成了沙冢墓地的发掘。那是他第一次带队发掘楚墓,也在二干渠上,白天在工地忙碌,晚上在油灯下阅读,学习以往的楚墓考古成果。他这样写道:“一天晚上读书时看到长沙五里碑406号墓的椁盖板上铺有一层竹席。因此,第二天上午到工地后,我先亲自动手,在椁盖板上的四角找到铺在其上的竹席,然后大家一起清理”。“竹席刚刚出土时,篾黄呈淡黄色,篾青呈淡青色,接触空气后,逐渐变成灰黑色,无法揭取”。这座楚墓早年被盗,但还是出土了不少文物,其中不乏珍品,陈先生用“初尝喜悦”形容这里的发掘。接下来就是让他终生难忘的望山1号墓了。
仿佛有某种预感,陈先生又做了一次勘察,确定仅凭他们三人很难完成这里的发掘。他向江陵工作站汇报,工作站向馆领导汇报,馆里抽调了照相、绘图、文物保护等方面的人员,文物工作队队长谭维四也到现场主持,并得到水库指挥部一如既往的支持,增派了协助工作的民工,腾出望山小学教室作临时库房,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开始了。
12月25日,开始清理内棺,取出的诸多文物中有一把插在黑漆木鞘里的青铜剑。为了尽快清理,陈先生并未打开看,一并交给了临时库房的管理员。
12月26日,继续清理,陈先生准备揭取内棺雕花板上的竹席,忽听人唤,要他马上去库房。原来是国家文物局派来的文物保护专家胡继高先生,他刚刚清理了陈先生取出的那把青铜剑,发现它不仅十分精美,剑身还有字体奇异的两行八字铭文。陈先生和现场的人都震惊了。正在工地指导工作的著名历史学家、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副主任方壮猷先生和谭维四队长也赶到库房。
铭文是什么内容?剑的主人是谁?
陈先生记得在北京大学读书时,高明先生上古文字课,讲过吴越地区的鸟虫书,与剑上铭文字体十分相似。仔细观察有的字仿佛认得,有的又很迷惑。陈先生说考古学具有魅力,如同福尔摩斯探案,“真相就在你的眼前,看你如何去破解它。考古人员必须具备各方面的综合素质,才能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
方壮猷先生与工地的考古人员,对剑上的八字铭文进行了分析研究,对六个字达成一致意见,即“越王□□自作用剑”。按照惯例,这□□应是某位越王的名字。这位越王是谁呢?
1965年12月28日至1966年元月上旬,在方先生领导下,将临摹、拓片、拍照的剑铭和相关资料分别发给全国十几位著名的考古学、历史学、古文字学专家,征求意见,请他们做进一步鉴定。半个多月,十几位专家,40多封频密来往的考释书信,各抒己见,百家争鸣,切磋交流,展开了一场盛大的学术笔会,最终意见趋于一致,八字鸟篆铭文为“越王鸠浅(勾践)自乍(作)用剑”。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先生复信也明确表示:“越王剑,细审确是勾践之剑”。“2月下旬,方先生将剑铭考释的‘越王勾践自作用剑’的结论,再次函告各位先生,大家都没有异议,这次盛大的‘笔会’,终于落下帷幕。”
也就是这一年,1966年,历时八个寒暑的漳河水库竣工,全面发挥效益。为17.37万公顷农田供水,为工厂和城区提供生产、生活用水;枢纽拦截、错开沮漳洪峰,减轻荆江大堤防洪压力,保护下游2万公顷农田和15万人口;灌区粮食总产量增长到14亿公斤,每年提供商品粮5亿公斤,成为湖北省重要的商品粮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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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2011年,梅德才老人76岁。适逢又一届“金龙泉感恩漳河日”,举办了“寻访慰问筑坝劳动模范”活动。作为饶民太的警卫员,也作为筑坝亲历者,梅老受到盛情邀请,重返漳河。
纪念馆内,金龙泉员工亲手为饶民太制作的塑像,栩栩如生。梅德才久久地伫立在饶民太的塑像前,感慨地说:“能够喝到这样好的漳河水,真是幸福啊。”
陈振裕先生至今感念漳河水库指挥部,沙冢墓地与望山1号墓都在水库二干渠上,出土青铜器、陶器、玉石器等文物上千件,越王勾践剑更是保存完好、寒光逼人、刃薄锋利、铸造精工,具有极高的历史、科学和艺术价值,赢得“天下第一剑”的美誉,成为湖北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陈先生说,如此重大的考古发掘,没有水库指挥部的大力支持是极其困难的。
考古人也特别乐意将成果与群众分享,在望山1号墓坑上,举办了考古图片展,选择部分文物在坑边展示,安排专人讲解,晚间在望山小学教室里放映幻灯片,声名远播,观者扶老携幼,络绎不绝。
在《越王勾践剑·余论》中陈先生写道:“越王勾践青铜剑,为什么葬于江陵望山1号楚墓呢?”“越王勾践剑流入楚国的主要原因是什么?”“重重的历史谜团,至今尚未解开,等待人们继续探索”“在探索过程中共享快乐。”“越王勾践剑,不仅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创造灿烂青铜文化的历史见证。今天,我们仍然可以受到许多启迪,传承这种奋发图强的精神,为建设民富国强的伟大祖国,再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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