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 听陈丹燕讲述和平饭店谍战往事

“那个地下党去收拾大佐的房间，地毯很厚，没传出声音。他看见大佐睡了，应该是被下了药，那个外国女人正在看大佐的文件，在偷拍。女的抬起头来，看见了他，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

“天哪，简直是谍战电影里的场景。”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位地下党回忆过这件事，我把他写进了我的书，他现在住在黄浦区。”

2020年8月13日那天，也是抗日战争“八一三事变”爆发83周年的日子，在上海和平饭店，陈丹燕给我们讲解这里的秘境与秘史，我们听了好多故事。

那个下午外面很热，83年前想必同样热。1937年8月14日，后来当过外交部副部长的王炳南和他的德国太太王安娜受不了这热浪，王炳南提议到华懋饭店（和平饭店原来的名字）去喝杯冷饮。

街道上到处都是难民，饭店里的咖啡厅则挤满了顾客。有钱的中国人和几名外国人，边品尝着冷饮西点，边透过大玻璃窗，无动于衷地望着悲惨的难民群。后来被授予八路军少校军衔的王安娜气得浑身发抖，对王炳南说：“究竟是哪一样更可怕呢？是外面那样的悲惨情景，还是在里面的这些漠不关心的人们！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尽管他们很累，也不想再坐下去了。他们离开之后半小时，炸弹落到南京路上，死者近千，华懋饭店咖啡厅一角也被炸飞。

陈丹燕带着我们看了咖啡厅，她说，这次轰炸是一次误炸，却宣告了上海租界的死讯。华懋饭店号称远东第一楼，也是当年外滩天际线上最豪华的一段，它身居南京路和外滩T字交会点，建华懋的乃是上海传奇大亨沙逊，从1929年华懋建成，各界名流纷至沓来，鲁迅在这里见萧伯纳，卓别林带着爱人来此度假……

所有故事中最传奇的还是与沙逊本人有关，他似乎每一步都看得很准而且走在他人前面。他看好上海，于是重金拿下最好的地，用最好的设计师和最好的材料建起华懋，几年时间就回了本。他早就预见到日本人的威胁，疾呼警惕日本，反对绥靖日本，早早从上海抽出资金。他还预言，中国人最终将战胜日本，上海会回到中国人手中，但那时中国人将不再需要外国人来指手画脚。

我们走进和平饭店的总统套房，也就是当年沙逊的房间，客厅正对着黄浦江最深的那一湾，浴室的窗户望出去则是外滩。陈丹燕提醒我们看外滩楼顶的猎猎红旗：“这些红旗飘动的方向是不一样的，说明外滩上空的风向也是复杂的。”当年沙逊想必无数次站在这里，他找出了风向。

“单枪匹马带动上海怀旧热”的陈丹燕对上海、对外滩、对和平饭店研究得很深，《陈丹燕的上海》系列图书已经出到第7本，其中就包括一本《成为和平饭店》，洋洋150多万字的厚重，书写了上海百年巨变中的日常生活、民间记忆与个人历史。

8月13日那天“陈丹燕的和平饭店故事地图导览”启动，资深媒体人曹景行到场祝贺，他也讲了一个与和平饭店有关的故事。在日寇占领期间，和平饭店被日本海军占有，那些训练有素的中国服务员，头发油亮、制服笔挺，胳膊上搭着雪白的毛巾，依旧高效地工作着。奇怪的是，饭店里有一架漂洋过海运来的钢琴，周围地毯上常常散发出尿味，令人却步。

是中国服务员在那里撒尿，他们不想让日本人去弹那架钢琴。曹景行说：“那些人就是普通的员工，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保护这座饭店。”

8月13日那天我听了很多故事，但是最触动我的，就是这个故事。后来我们去看了那架钢琴，它还在那里。

李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