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武汉大学档案馆原馆长徐正榜： 英雄武汉城 抗战之中心

徐正榜接受本报记者采访

楚天都市报记者 陈倩 摄影：楚天都市报记者 黄士峰

对话时间：2020年9月1日

对话人物：徐正榜

人物简介

徐正榜，72岁，武汉大学档案馆原馆长。他被誉为武汉大学校史“活字典”，从1982年起从事武汉大学校史研究，有《名人名师武汉大学演讲录》等著作。他对武汉的抗战遗址尤其是武汉大学在抗战期间的历史遗迹、武汉大学抗战期间西迁四川乐山等历史研究多年。

对话背景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75周年。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战略意义，武汉特别是武汉大学，一度成为全国抗战的中心。我们所熟悉的很多历史事件和重要的历史文献，如《抗战建国纲领》等，都和武汉联系紧密。武汉从来都是一座英雄的城市。

抗战前武汉已是救亡运动中心

记者：全面抗战前后，武汉在全国的地位如何？

徐正榜：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前，武汉已经进行了许多抗战活动。当时的武汉特别是武汉大学，成为全国民族救亡运动的中心之一，对于发动民众参与全面抗战起到了重要作用。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武大校务委员会立即致电中央政府和国际联盟，呼吁各国一致对日实行经济绝交，共同制裁日本；同时致电北京大学、中央大学、同济大学，倡议联合各大学组建国际宣传机关，开展抗日宣传活动。其中最值得提及的，是武汉大学的教授们在“总理纪念周”上的公开演讲。这原本是纪念孙中山的例行活动，“九一八”事变后，“总理纪念周”迅速成为武汉大学救亡运动的重要阵地。武大教授关于抗战救亡的演讲持续不断，从1932年到1937年，共有近200篇，都在《国立武汉大学周刊》上发表。

记者：这些教授的演讲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徐正榜：这些教授们大多有留洋特别是留日经历，他们亲身体验了西方、日本工业文明的发达，再看到当时中国的贫穷落后，对日本侵略中国的野心，有着超越时代的深刻认识。他们利用学科专业优势，从政治、外交、经济、历史、战争等各个方面深入探讨抗战救国方略。如著名经济学家杨端六从经济学角度分析日本发动侵略的原因，发表了《建设的意义》《进步的意义》《战时经济的特征》等演讲，物理学家查谦发表《国防与科学》、邬保良发表《战争毒气与个人防御》等，呼吁师生做好充分准备，挽救民族危亡。我们从档案馆收集的史料中还能看到，武汉大学把战场救护等国防教育和训练内容，放到了体育课当中。教授们还利用学科知识和学校设备，研发防毒面具、生产手榴弹，为即将到来的反侵略战争做准备。

在教授们的感召下，武汉大学的学生们也积极投身救亡运动。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奔赴延安，一部分人选择从军，还有一些人四处奔走宣传抗日思想、慰问部队伤病员。比如后来的武大历史系教授马同勋，当时在武大上学，他和一些同学奔赴山西、河南抗战前线，作为战地记者发回了大量报道。

抗战中武汉是全国的指挥中心

记者：应该如何认识武汉在抗战中的作用和意义？

徐正榜：从军事角度来说，武汉地处交通要地，易攻难守，不适合长期坚守。但从战略上来说，它是重要的指挥机构和交通枢纽，得失关系抗战全局，因此，“保卫大武汉”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在国民政府的大部分机关迁往重庆的情况下，包括蒋介石在内的国民党军政高层，以及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都曾留驻武汉，也使得这一时期的武汉，成为全国抗战的中心。

记者：能介绍一下相关的抗战遗址吗？

徐正榜：当时武汉抗战的指挥中心，设在武汉大学。据档案资料记载，1938年春夏，国民政府在珞珈山开办军官训练团，蒋介石和宋美龄下榻于武大校园内的半山庐。在这里，蒋介石调度指挥全国抗日、规划后方交通建设等。我个人对蒋介石是否入住过半山庐存有疑问，因为根据另一些史料分析，他更可能的居住地是位于珞珈山南麓的山南招待所，也可能是珞珈山下的曹家花园。但无论是哪种说法，蒋介石在这一期间都是在珞珈山指挥全国抗战的。另外，半山庐下面的工学院（现行政大楼），是军事委员会办公地；老斋舍，则是军事委员会军官训练团宿舍。我们从留存的照片和文字资料中可以看到，当时的珞珈山上，到处是穿军装的人，他们后来大都成为抗战的中坚力量。

另外，1938年3月29日到4月1日，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在武汉大学召开，如今的老图书馆、宋卿体育馆、礼堂都曾是会场。这次会议通过了《抗战建国纲领》，阐述了抗战初期国民政府对日本侵略的立场和政策，对抗战作出了总体部署，具有重要意义。

周恩来三次演讲鼓舞青年学生

记者：武汉大学著名历史建筑“十八栋”，是周恩来抗战期间下榻的地方。据当时的工作人员回忆，周恩来和蒋介石散步时还会在珞珈山上偶遇。国共两党领导人做邻居，这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考虑？

徐正榜：2001年，十八栋、半山庐等都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周恩来旧居在十八栋27号，2013年作为周恩来故居开放。

外界普遍认为，周恩来夫妇之所以住在国民政府军事指挥中心，并与蒋介石成为邻居，这是国难当头下，国共决心联手抗日的一次精心安排。1938年1月，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恢复政治部，陈诚为部长，周恩来任副部长，这进一步对外昭示了国共通力合作的抗日决心。

记者：很多史料都把这一时期称为国共合作最密切的时期。

徐正榜：确实是这样。当时中国共产党提出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作为中国共产党在南方的主要领导人，周恩来曾经在武大做过三次演讲。

第一次是1937年12月31日，在樱园学生饭厅二楼（现樱顶大学生俱乐部），周恩来作了题为《现阶段青年运动的性质和任务》的演讲。他分析了中国青年运动的性质和任务，号召青年人到军队去、到战地服务区去、到被敌人占领的地方去，鼓励他们不仅要在救亡的事业中复兴民族，还要担负起将来建国的重任。

1938年夏，周恩来在武大工学院（现行政大楼）前的大操场发表演讲。由于要讲的内容太多，他连续讲了两个晚上，每晚4个小时。

1938年秋，周恩来又在樱园学生饭厅二楼进行第三次演讲。当时，随着日军逼近，许多人员撤离了，因此演讲规模比前一次略小，但演讲的内容与前两次大体相同。听了周恩来的演讲后，投身抗日的学生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