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保才
张计发
□楚天都市报记者 刘丁维
68年前，在三八线中段，当时连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地方，爆发了举世瞩目的上甘岭战役。第一天，上甘岭战场上就打出了19万7千发子弹，1万枚手榴弹，300枚手雷，两座高地表面工事全部被炸毁，山头被削低2米。
战斗中，15军45师135团二营电话班副班长牛保才，为了保证指挥部与前线的电话畅通，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用嘴咬住线头，让电流从自己的身体通过，保证了部队的通讯联络长达3分钟，直至壮烈牺牲，年仅25岁。志愿军为这位英雄电话兵追记特等功，并授予“中国人民志愿军二级英雄”称号。
10月22日，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联勤保障部队第990医院，楚天都市报记者见到94岁的老英雄、志愿军第15军45师135团7连连长张计发，听他讲述了英雄战友牛保才的英勇事迹。
哪里爆炸最激烈，通信兵牛保才偏往哪里跑
虽然已过耄耋之年，手上还打着点滴，但只要一讲起抗美援朝英雄事迹，张计发顿时精神抖擞起来，挺直了腰背，一双历经岁月的眼里充满坚定和勇敢。
“大家熟悉的英雄黄继光，就是我们15军45师135团二营的通信兵，而牛保才英雄是15军45师135团一营的通信兵。”张老介绍道。
近现代战争中，指挥通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电话电台等各种有线无线通信设备关系军令畅通，影响重大。在当时，美军普遍在班排一级大量配备单兵无线步话机，也就是大哥大的原型，连排一级都有小型背负式电台。而我们志愿军则要借助落后的有线电话机来保障通信，由于武器装备简陋匮乏，好不容易获得的一些电台电话，一旦有所损坏就很难及时补充和修理。正因如此，我们通信兵战士将通信设备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珍贵。
战士们出去打仗都是一群人，但通信兵不一样，他们大多时候都需孤军奋战，这样才不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但同时也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危险。
“别的战士遇到炮弹还能躲，而通信兵却一刻也不能等。”张计发说，哪里爆炸最激烈，他们偏偏要往哪里跑。
牛保才每天都要背着沉重的线圈，带上剪刀钳子等工具，冒着枪林弹雨，一遍遍往返穿行于前沿和后方指挥部之间。“有时候前脚刚修好炸断的电话线，一会工夫又被炸断。实在炸得难以修复了，还要背起几百米、上千米长的电话线圈，重新拉线铺设。”
他将自己的身体，化作那段缺失的电话线
1952年10月14日，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为夺取上甘岭，企图在志愿军防线的中部打开缺口。丧心病狂的美军指挥官为了尽快夺下五圣山主峰这个战略要地，一天内对这个仅仅3.7平方公里的阵地倾泻8万余枚炮弹与航弹。这种疯狂的攻击，在人类战争史上绝无仅有。
以一营指挥所到前沿阵地的电话线为例，其长度不超过1.5公里，但一天之内不知要被敌军打断多少次。可是当线路被打断，总能被通信兵们及时接通。
“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抢救电话线，通信兵会跳进爆炸后形成的弹坑，等炮火稍稍减弱，再爬出来查线抢修。”张计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们的通信兵多，但是牺牲的同志也多。
有一次，牛保才也是这样蹲在弹坑里看守线路。有同志提醒，这样太危险了。他甚至会把眼睛一瞪：“怕危险，我到朝鲜来干啥？”
战斗正式打响后，坑道里的志愿军守备部队，在炮击刚开始就立即呼叫几公里之外的营指挥所，但炮火实在太猛烈，步话机的天线刚架起，就被炸掉。短短的几分钟里，坑道储备的13根天线全数被炸毁，无法与指挥部取得联系。
这时，牛保才站了出来，冒着密集的炮火前去接线。当时在场的战友回忆，他霍地站起来，习惯地摸了摸腰间的钳子和几圈被覆线，说了一句：“首长，我去！”便头也不回地向坑道外奔去。
敌人为了巩固已占领的阵地，以更加猛烈的火力封锁我方通往前沿的各条通路。交通壕被炸得稀烂，电话线被炸得东一段，西一段，有些断线头被埋到一两尺深的浮土里，即使最有经验的电话员也难一下子找得着。
牛保才冒着浓烈的硝烟和纷飞的弹片，在线路上不知来回跑了多少次，才把断了的线头连接起来。这时，快接近前沿阵地时，一颗炮弹飞来，在牛保才身旁爆炸，他的身上多处负伤，腿也被炸断，接线的工具也丢失了。
在战场上，时间就是胜利，为了尽快接通电话，他剥开两段电话线的绝缘胶皮，然后一手紧攥一段，用牙齿咬住另一段，他将自己的身体化作了那缺失的一段电话线，足足坚持了三分钟之久，直到壮烈牺牲。
就靠这三分钟，135团副团长王凤江迅速传达了紧急作战命令……
战斗结束后，当战友找到牛保才遗体时，烈士依然保持连线的姿势！
运输员带来1个苹果 8个人传了3遍才吃完
“这就是我们可爱的战士！他们心中只有祖国，只要一息尚存，就绝不放弃阵地，绝不向敌人屈服。”张老回想起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几度哽咽。
70年前的硝烟早已散去，但那座高地却永远被敬仰；70年前的细节逐渐模糊，但那群英雄却永远被铭记！
这其中也包括眼前的张老。他是电影《上甘岭》中8连连长张忠发的原型，也是小学课本里《一个苹果》的亲历者和作者。
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再到抗美援朝战争，他共打了10年仗，负过8次伤，荣立特等功四次，一等功两次，并被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授予“二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三级国旗勋章”。
坑道的苦，通过电影《上甘岭》中也能管窥，然而战争远比电影残酷。张计发回忆说，顶壁厚度仅两三米的战斗坑道几乎都被炸没了，部队只能退守顶壁达数十米厚的屯兵坑道。敌人一旦向坑道口里喷火或在附近打燃烧弹，里面的空气稀薄，油灯经常会熄灭，不得不张大嘴巴呼吸。
战斗中，他的左手小手指被流弹击中断掉，只连着一层皮。为了不影响拿枪，张计发将手指扯掉，用止血带缠住受伤的手继续战斗。
10月30日，志愿军在此役最大规模的炮战中拉开了反击的序幕。历经九个半小时的血战，反击部队终于巩固了597.9高地主峰。就在反击成功后的那个下午，一位运输员给7连带来了一个苹果。张计发马上想到让通讯员先吃，但通讯员想都没想直接将苹果传给了身边的司号员，司号员又转手递给了卫生员，最后传回了张计发手上。于是，这个苹果在8个人手里，每人轮流咬一小口，传递了3遍才吃完。张计发所写的《一个苹果》的故事被列入小学课本，伴随着中国几代学生的成长。
张计发所在的7连原有170人，在战斗中补充了50多人。11月5日，当已连续作战23天的45师被12军31师全面接替时，张计发仅带着7个人走下了597.9高地。
张计发说，他这一生不管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只要是谁说他为革命做了多大贡献，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牺牲的战友。“我不是英雄，我的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才是真正的英雄。和他们比，我做的那点贡献根本不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