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云
周德全
□楚天都市报见习记者 张建林 摄影:楚天都市报记者 刘中灿
“天上敌机的轰鸣,坑道四周机枪炮弹的砰砰隆隆,身边刀子钳子的叮叮当当,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三种声音同时在耳朵里萦绕的场景。”周德全双手捧起一本老旧的相册,指着泛黄的老照片说。
近17岁参军,今年87岁的周德全曾是抗美援朝战场上的一名卫生兵。 10月10日上午,年迈的周德全在武汉家中接受了楚天都市报记者的采访。
为少年英雄邱少云补袜子缝被子
“我是一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没见过死人,也没见过伤员的学生兵,在医疗队接受任务的第一个上午,我上了18台手术。”周德全说,“有个友邻十二军的指挥员,送来的时候,双下肢贯穿伤,半边脸也看不清,我给他喂了半小碗炒面糊,临走前,还握着我的手,交给我一个小黑包,说是全连的党费,让我转交组织,后来我给了十五军后勤部长尤继贤。”
一天下来,参与前线伤员的几十台手术,对于周德全来说,是最日常的工作。被调到军部卫生所当卫生员后,她还作为军机关代表上前线各部队去慰问。“我记得我们十几个人分了三个组,我被分到了二十九师八十七团三营九连,在这时候我认识了我的小老乡邱少云。”
周德全在三营九连,待了两天一夜。她回忆,当时住的条件非常艰苦,炊事班离前线驻地很远,送饭需要通过封锁线,冬天送过来的馒头到了防空洞就成了冰疙瘩。住的坑道也潮湿,不少战士都患上了关节炎,战士们虽然受了伤,但轻伤不下火线。
“他个子也就一米七左右,瘦高瘦高,长得也比较黑,当时我们一起的5个人围着用脸盆装的菜,蹲在坑道里吃饭,来了个小伙子朝我们说了句,‘大姐,说个老实话,我们要是能吃上一顿白菜炖豆腐,那就算过年了。’” 周德全告诉楚天都市报记者,“这就是邱少云原原本本说的一句话。”
邱少云告诉他们自己是四川人,家里也比较贫困。邱少云“小老乡”的身份,让周德全倍感亲切。“当时脚上穿的解放鞋也没好的,看到他脚上的袜子,刚开始是左脚大脚趾露出来了,我们就给他缝了左脚袜子,后面发现右脚袜子也烂了,又给他缝了,结果邱少云说自己还有一只袜子,我们当时给他缝了三只袜子。”
“那时候也顺势把他被子也缝了,被子又烂又脏,没办法,撕了两半,把好的一半放在上面缝的,邱少云很感动啊,还落泪了,临走前,我还告诉他,‘小鬼,英雄流血不流泪’。”周德全说。
上甘岭战役打响才知邱少云是英雄
“爬坡上坎”是过前沿坑道的“家常便饭”,周德全告诉楚天都市报记者,上前沿坑道,还必须经过重炮封锁区、机枪封锁区和排炮封锁区。“过的时候,都是男同志一前一后,女同志在中间的,还要快速小跑,一边跑,一边落炮弹。”
上甘岭这一战的激烈程度为前所罕见,想起这段往事,周德全不禁哽咽,“如果没有这些光荣烈士的牺牲,没有他们的奋勇,与敌人视死如归的拼搏精神,就没有我们共和国胜利的今天,所以我们这些幸存者,总觉得,上甘岭精神应该是世代传承的,而这些战士也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据周德全回忆,上甘岭战役打响后,她才知道邱少云是个少年英雄。
上甘岭战役前夕,1952年10月,邱少云所在部队担负攻击金化以西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前哨阵地391高地。高地前沿是一片开阔地,为缩短进攻距离,便于突然发起攻击,11日夜,部队组织500余人在敌阵地前沿潜伏。在距敌前沿阵地60多米的草丛中潜伏时,为了掩护潜伏部队,一颗燃烧弹正好落在邱少云身边,飞迸的火星溅落在他的左腿上,燃烧液燃遍他全身,为避免暴露,确保全体潜伏人员的安全和攻击任务的完成,他放弃自救,咬紧牙关,任凭烈火烧焦头发和皮肉,坚持30多分钟,直至壮烈牺牲。
回想起英雄邱少云的事迹,周德全感慨万分,“小小年纪,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真是了不起。正是因为这些不畏生死的英雄,才让我们年轻的共和国慢慢成长起来,强大起来。”
炸碎的弹片穿过了眉梢和手掌心
1949年解放的这一年,周德全从重庆的白沙女中毕业了。她家兄妹五人,家境贫寒,为了补贴生活,完成学业,她做过童工,拉过船,也给别人洗过衣服。到了1950年,满街“毛主席万岁”的口号,燃起了她内心参军入伍的火种。
“当时和几个同学找到了当地的军管会,要报名参军,我记得,我们还考了试,最后录取了6个人。” 周德全说,“女娃们一去,就换上了军装,到了营里,他们就问我‘小妹,你为什么要来参军?’我懂个什么,我就跟他们讲‘家里太穷了’。”
参军半年后,社会全面动员抗美援朝出国作战。奔赴战场前,周德全的母亲来看望她,住了两天,临走前还陪周德全吃了碗担担面。“后来他们告诉我,母亲返乡后,就重病了,我当时若回去,就是逃兵了,我忍住没回去。既然一心为了保家卫国,那就走到底嘛。”
周德全还清楚地记得,1951年9月份,她作为第二批志愿军挺进朝鲜,当时的目的地位于三八线上的十五军后勤直属队驻地。过了鸭绿江,满目疮痍的弹坑让她记忆深刻。“老百姓的房子都烧没了,和我们的祖国完全两个样。”
在前沿阵地时,周德全上了330.9高地,给在战壕的战士们送慰问品,一支铅笔,一封慰问信和一筒大中华香烟。“说是高地,都被炸成了平原,一棵树都没有,像一面扇子,说话对面都听得清楚。我们传达了军首长的慰问,大家纷纷鼓掌,敌人听到了,就用机枪扫射。”周德全指着眉毛,“一个弹片飞过来,我一边眉毛就削没了,流了血。”
在慰问前线部队完成后返回军部的路上,周德全再次负伤。一排机枪扫射过来,在她面前掀起一层灰,紧接着一颗炸弹飞了过来,炸裂的弹片从她左手虎口打入,穿过了无名指,打伤了左手的腱鞘神经。
周德全举起左手给我们看,“我以前左手掌是打不开的,后来在医院里,取了手上的一根神经,现在看起来没事,但手指是麻的,没知觉。”
防空洞多次被炸夺走了同窗好友的生命
“那天下着毛毛雨,很冷,我坐在洞门口,手里拿着本医书看,砰的一声,洞里又好像有一阵尖叫,没缓过神,防空洞塌了。”想起第一次防空洞被炸的情景,周德全至今还有点后怕。
同住的几个同志灰头土脸的被救了出来。“我记得当时秦基伟军首长和张藴玉军参谋长都来了,是他们和战士们一起用双手扒开了废墟,把我们救了出来。”据周德全回忆,那段时间军机关经常被敌机轰炸,防空洞也经常被炸塌。“旧的没了就建新的,防空洞的质量也越来越好了。”
“在前线作战时,我们都很聪明的,掌握了敌人的一些规律。我们志愿军还曾在厕所抓过俘虏呢。”周德全笑着说。
在战地医疗队时,肆意的战机也经常轰炸前线驻地,与周德全一起参军的两个同学郭蔷和吴琳牺牲在搬运伤员的路上。“当时我在手术台上忙着,她们俩在搬运伤员,一个炸弹落在了驻地防空洞的边上,她们牺牲了。”
周德全亲手掩埋了她们的遗体,没有标志,没有坟头和墓碑,长眠在异国他乡。“我很难过,我们同窗又同床,一起报名参军又一起出国跨江,她们俩才18岁,我很痛心。”周德全感叹。
她说,当时她手里拿着郭蔷生前的一本日记,站在埋葬她们的坟前,伫立许久。“我要坚强勇敢地活下去,我要等到最后战争胜利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