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泽良,今年53岁,黝黑精干,身上透着一股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属于渔家人的沉稳坚定的气质,15岁时,他已经是湖北省石首市长江上的一位渔民。
图为网箱豢养的长江江豚跃出水面的瞬间 摄影:丁泽良
长江江豚,俗称“江猪”,在地球上已生存2500万年,仅生活于长江中下游干流及与之相通的洞庭湖、鄱阳湖。它是江豚的唯一淡水亚种,也是江豚由海入江进化历程的唯一见证物种,同时又是全球重要的珍稀淡水鲸类物种之一。
图为“微笑天使”长江江豚近照 摄影:丁泽良
然而,作为长江水生态系统的旗舰物种,被人们称为“微笑天使”的长江江豚却因航运业快速发展、过度及有害渔业活动普遍存在、涉水工程大量兴建、江湖近岸带湿地大规模开发和利用、水体污染等原因,成为了极度濒危物种。
2018年,长江淡水豚科考认为,长江中的哺乳动物江豚种群数量为1000头左右,而在2006年,这一数据是1800头。2016年,由原农业部发布的《长江江豚拯救行动计划(2016-2025)》中断言,长江江豚的处境已经十分危急,若不采取措施,预测在未来10余年内,其种群极可能下降到野外灭绝的临界数量。
图为网箱豢养的3只长江江豚 摄影:丁泽良
作为一名长江上的资深渔民,丁泽良对长江江豚并不陌生,而与长江江豚真正结下一辈子的缘分,是在1992年国务院批复成立石首天鹅洲国家级豚类自然保护区之后。
图为湖北石首天鹅洲国家级豚类自然保护区网箱豢养设施 摄影:丁泽良
目前,中国的长江江豚保护包含就地保护、迁地保护和人工饲养与繁殖三大措施。迁地保护,就是希望赶在长江生态系统彻底崩溃之前抢救出一部分长江江豚,尽可能多建立“自然迁地保种”种群,以延续长江江豚的自然繁衍。
那时,中科院和保护区邀请丁泽良参与长江江豚迁地保护的捕豚工作,“他们说,白鱀豚野外灭绝了,我们不能让长江江豚再步白鱀豚的后尘。”这句话打动了丁泽良,也成了他此后心无旁骛守护长江江豚的信念。
图为丁泽良翻着手机里的长江江豚照片如数家珍 摄影:刘莉
2008年,有2只小江豚需要救护,丁泽良跟着科研人员照顾它们,越照顾越离不开,渐渐从渔民变成了专职饲养员。这一干就是12年。他对长江江豚的感情历久弥深:微信头像是长江江豚,昵称是“豚欢人悦”,朋友圈里、手机里全是长江江豚的照片视频,聊起长江江豚就有说不完的故事。
2008年冰灾,天鹅洲长江故道被冰层封住,作为哺乳动物,需要浮出水面换气的长江江豚因此无法呼吸,只能用头不停撞击冰面。丁泽良和同事们一起冒险踏上冰面,凿开冰层,把被困的长江江豚一头头救上来。其中一头雄性长江江豚“天天”后来引入网箱饲养,与2010年从天鹅洲故道引入网箱饲养的雌性长江江豚“娥娥”喜结良缘,“娥娥”于2016年5月和2020年7月分别产下雌性江豚“贝贝”和尚待取名的雄性江豚宝宝。
遗憾的是,今年9月,在一场雷雨天气中,由于落雷意外入水,“娥娥”受到惊吓导致心肌梗塞不幸去世,而那时她的江豚宝宝才2个月大。作为水生哺乳动物,长江江豚孕期约12个月,每胎只产1仔,哺乳期6个月,幼豚通常要与母豚在一起生活1年以上才离群。目前,江豚宝宝与爸爸“天天”共同生活在网箱中。
图为丁泽良在豢养长江江豚的网箱外的值班室 摄影:刘莉
对于还没断奶就失去了母亲的江豚宝宝,丁泽良精心呵护,格外疼爱,24小时守在网箱旁的值班室监护,手把手引导江豚宝宝学习吃鱼,一丝不苟地记录着包括温度、溶氧率、电导率、藻蛋白、酸碱度、氨氮、浊度等水质监测内容,在包括10余项内容的网箱豢养江豚记录表中,甚至包括“小豚便,灰色散开”这样细致入微的观察笔记。
“我把它们看得比我孙儿都重要。孙儿来了也不能影响我照顾江豚。” 十几平方米的水上板房值班室,白天阳光晒、水汽蒸,热得不行,晚上又变得潮湿寒冷,但在丁泽良眼里,这里就是长江江豚繁衍生息圣地的大门。作为“守门人”,丁泽良严肃地说:“江豚对声音非常敏感,而且也怕外来的人带菌影响它们的健康,所以一般我是不会让人进到网箱区域看江豚的。”丁泽良说。
图为网箱豢养阶段长江江豚的口粮——鲜冻小活鱼 摄影:刘莉
令人欣慰的是,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目前江豚宝宝状态良好,身长、体重等各方面指标全部达标。“它妈妈怀着它的时候,一天需要喂食8次,小豚现在一天需要喂食4次,少食多餐对江豚的肠胃有好处。”丁泽良一边用小鱼喂豚一边解释,“现在是把鲜活鱼冰冻,需要喂食的时候再拿出来解冻。主要是因为活鱼养久了,容易生病,怕影响江豚的健康,冰冻的鲜鱼质量更有保障。”
网箱中的江豚最终会放归自然水域,在放归前会进行野化训练,丁泽良说:“那时就会用当天的新鲜活鱼来喂养,确定江豚在网箱中能够捕捉和进食活鱼后,会把江豚转移到更大的水域继续观察,再次确定江豚能够捕捉水域中的活鱼并经检查各项身体指标合格后,才会将它们放归自然。”
今年7月,研究人员根据年龄、体长和部分生理指标判断,丁泽良饲养了4年多的“贝贝”进入了青春期,经过2个多月的野化训练后将“贝贝”放归到天鹅洲长江故道自然水域,希望它能融入当地长江江豚群体中,并尽快参与种群的繁殖。4年多的朝夕相处,尽管不舍,但豢养的长江江豚“终归是要放归自然的,这对它有好处,对江豚保护有好处。”“贝贝”离开后没有再回来过,丁泽良说:“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它会更开心吧,不会再回来啦。”
图为夕阳中,一只水鸟停留在网箱豢养水域小憩,除了长江江豚,这里也已成为多种生物共同的家园 摄影:刘莉
自石首天鹅洲国家级豚类自然保护区正式成立,而今已过去了近30年,从丁泽良的个人感受到研究数据都表明,在89公里长江石首段和21公里天鹅洲故道水域,面积217.98平方公里(待批复)的保护区内,长江江豚的保护取得了显著成效。
据统计,1990年,保护区在天鹅湖长江故道水域投放了5头长江江豚试养,2015年经普查长江江豚数量为60头以上,预计现在已达到90头以上。这里已成为我国长江江豚迁地保护长江江豚数量最多的保护区,石首市因此被评为“中国江豚之乡”。这种迁地保护措施,为避免物种的野外灭绝提供了一种保障,成为全世界濒危鲸类动物保护的经典案例。
图为丁泽良表示,人工豢养繁殖的做法对保护长江江豚是有效果的 摄影:刘莉
此外,保护区在种群基因交换方面也进行了成功实践。自2015年开始,保护区先后向湖北监利何王庙、安徽安庆西江保护区输出6头长江江豚,计划今年底输出6头到监利何王庙省级保护区,同时从江西鄱阳湖输入8头,改善保护区长江江豚种群基因。
现在,我国在长江中下游及洞庭湖和鄱阳湖两大湖区已经建成了8个不同级别的自然保护区,在干流建成了3个迁地自然保护区和1处半自然迁地保护基地,在湖北武汉建成了1个繁殖保护研究中心。而丁泽良两次经历的保护区网箱豢养长江江豚人工繁育的成功,标志着我国人工繁育长江江豚取得了重大突破。就像大熊猫通过人工繁育,种群得到了有效恢复,不再濒危一样,人们对长江江豚的未来也充满了信心。
从更大范围来看,2016年1月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上指出:“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必须从中华民族长远利益考虑,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探索出一条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自那时以来,长江经济带各省市区掀开了大力推进长江生态环境系统性修复与保护,深入贯彻落实绿色发展理念,大力推进生产方式绿色转型、生活方式绿色革命的新篇章,一系列保护长江、保护长江生态环境的“史上最严”规章制度纷纷出台:
2016年,原农业部印发了《长江江豚拯救行动计划(2016-2025)》的通知;
2020年1月1日0时起全国实施长江10年禁渔计划,要求长江干流和重要支流除水生生物自然保护区和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以外的天然水域,最迟自2021年1月1日零时起实行暂定为期10年的常年禁捕,其间禁止天然渔业资源的生产性捕捞;
2020年9月30日,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工作联合督查汇报会在北京召开,要求12月15日前实现清船、清网、清江、清湖;
2020年,长江流域各地已有多人因违反禁渔令非法捕捞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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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党中央从关系国家发展全局做出的重大战略决策部署得到有效落实,一方面是包括丁泽良在内的无数人的转型和全情投入,深刻反映出中国在生态保护和环境治理方面的决心、努力与成效,也反映出中国向着高质量发展稳步推进的现实。
沿着长江且行且看且听,人们感慨又现一江清水向东流,人们欣喜再见水鸟蹁跹游鱼成群,绿水青山之间,万类霜天竞自由,令人期待可爱的“微笑天使”长江江豚成群跃出波涛的壮观画面,在不远的将来能再度成为长江中随处可见的美景。(中国西藏网 记者/刘莉 文中未署名图片由石首市融媒体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