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江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赏花啊!为答谢2020年全国各地援鄂医疗队员,武汉大学于3月13日、14日设立“抗疫赏樱专场”,想到能以“逆行者”亲属的身份前往,一高兴,竟然失眠了!
谈及2020年的武汉抗疫,一些逝去的画面又浮现眼前:
一年前,春节刚刚过去的一天夜晚,已经9点多了,女儿一个电话打来:老爸,我参加了医院组织的援鄂医疗队,明天上午出发!
不是征求意见,这是决定,语气坚定,大有“舍我其谁”的气概。还没等我表示支持,女儿又补充道:老妈心脏不好,去武汉的事,明天我回家对她说吧!
……
我们乘坐的是长沙至武汉的高铁,车厢里座无虚席,是我早就预料到的。而武汉高铁站外的车水马龙,让我的呼吸都加快了节拍。
的士刚上路,就看见了路边的樱花,个不高,碗口粗,羞答答的模样。樱花,很早就欣赏过,东京的“上野”、家乡的植物园……“3月赏樱在武大”,来武大,不就希望在樱花树最集中的地方、花儿盛开的日子,欣赏她吗?
学校门前办理预约登记时,女儿表情严肃提醒我:
“老爸,记住你的承诺啊!”那表情告诉我:如果老爸你不信守承诺,武大这校门,我们都别进了!
我的承诺是啥?是如有朋友问到这次武汉赏樱,我不能宣传女儿武汉抗疫的事迹——女儿对我曾在朋友圈“晒”她的武汉抗疫,有些不悦。我这女儿!
武汉大学,毕竟老牌名校,且不说进校门所见那一幢幢中西合璧的宏伟建筑:古朴庄严;大道两旁植树的讲究,让我不禁肃然:进得门来,就是一色的樟树,高大壮实,均有40年以上树龄,这是我们长沙的“市树”啊!大气庄重,绿意盎然;“樟树大道”走到尽头,清一色法国梧桐夹道相迎,比我巴黎香榭丽舍大街所见还高小半个身子,尚未长叶,一个个收腹挺胸的“姚明”;紧接着的,就是那樱花的“长廊”:像是手舞彩旗的欢迎队伍,粉红、水红的脸庞、一个个年轻美貌的“女生”,延续到目光不及处。
樱花树下,苦了并不年轻的我,弯腰曲背,如歌曲里唱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我看到了“枯木逢春”:一些樱花树中的“长老”,拦腰截断的树身上绽放开来的樱花好不娇美,像是爷爷奶奶怀抱里活泼的baby;我欣赏到的,摇曳在空中、水晶的造型,那是一些高占枝头、映着阳光的樱花,洁白无瑕、晶莹剔透。
更有气势、更加壮观的,是人文路一侧“行政楼”前坪里的樱花,那是一些正当年的樱花树,密密匝匝,勾肩搭背;树上花朵本来就多、就密,相互簇拥着,遮盖了她们身后赖以生存的枝条、尚未绽放的绿色的蕾,大幕布一般,铺天盖地,演绎着花的海洋、花的云霞、花的重峦叠嶂。
王国维有言:“美之中又有优美与壮美之别。”
优美与壮美是从“量”的角度“审美”的?樱花树下,我琢磨大师的话。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记起:学校不是为每一位赏花者准备了午餐吗?进校门办理预约登记手续时,我本想谢绝:我们一家子,怎好意思啊?
餐厅的伙食比预料的丰盛,油炸大虾、鸡腿什么的。食堂里许多“红背心”很显眼,背心上一行字让我有些激动:武汉雷神山医院!他们,与女儿一样,也是“逆行者”。
“雷神山”们将我带到一年前新冠肺炎病毒暴虐的武汉,发生在这里的“武汉抗疫”:
为了打赢武汉保卫战,数万名建设者从八方赶来,并肩奋战,抢建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创造了10天左右时间建成两座传染病医院的“中国速度”;
“应收尽收、应治尽治”,12座方舱医院共收治新冠肺炎轻症患者12000多人;
从2020年5月14日0时至6月1日24时,武汉9899828人接受集中核酸检测;
张定宇,时任武汉市金银潭医院院长,拖着患有渐冻症的病体,顾不上照顾他感染了新冠病毒的妻子,与医院600多名医护人员,一直战斗在抗击疫情的最前沿——用他渐冻的生命,托起信心与希望。
回首武汉抗疫的林林总总,觉得:女儿是对的,比较武汉人民在抗疫中作出的牺牲,相比张定宇,女儿作为四万多名援鄂医务人员中的一员,只是武大校园里的樱花一朵!
餐厅出来,又朝行政楼奔去。
午后的行政楼前,游人更多,樱花的“穹庐”里,一些挥舞小旗的青年正在拍摄视频,《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歌声,回荡在樱花的怀抱里,花一般甜美。
“穹庐”——是这里樱花无意之间的造型,还是姑娘、小伙身上的民族服装给了我灵感?能在武大“诗人”一回,我好不惬意!
草地上,我看到了落英:纤尘未染、光亮柔润,不禁为这些“姑娘”“小伙”叹惜:正是樱花怒放的时候啊!抬望眼,即刻欣赏到晴空飞“雪”的奇观——樱花,一片、两片、三片……轻盈、优雅,神情自若!
有懂樱花的人言:樱花之最美,当数纷纷扬扬的花瓣驾驭春风漫天飘散时,那丝毫不含幽怨和悲哀的美!
在落英身上,我看到了奉献、牺牲,唯其娇小、柔弱,更觉英武豪迈、壮怀激烈。
凡事物能使人有崇高、严肃、雄壮之感者,谓之“壮美”。李大钊在一篇文章里说的一段话,比起美学书上面这“定义”更生动、透彻——“在这一段道路上,实在亦有一种奇绝壮绝的景致,……这种壮美的趣味,没有雄健的精神是不能够感觉到的。”
眼前,再一次浮现“武大风味餐厅”里“雷神山”们的身影,我突然觉悟:武大的樱花与武汉抗疫不都拥有我所渴望欣赏的“壮美”吗!
武大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