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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复杂时代的明白人,韩少功谈新作《人生忽然》

发布时间:2021年10月23日16:37 来源: 极目新闻

极目新闻记者 刘我风

通讯员 漫清

著名作家韩少功全新散文集《人生忽然》最近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上市。

韩少功,湖南长沙人,曾获1980年、1981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第四届鲁迅文学奖。《马桥词典》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另有译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昆德拉著)等出版。曾任海南省文联主席、海南省文联作协党组成员、书记。现常居汨罗。

《人生忽然》分为三辑,第一辑“读大地”,收录对自然、大地、社会、生命、故乡等万事万物的精彩叙事;第二辑“读时代”,收录关于知识与经济、科技与价值、历史与文化、中国与世界、乡村与城市等转型时期的深刻哲思;第三辑“读自己”,收录作者几十年的人生历程、处世智慧以及灵魂深处最本真、最深情、最动人的点点滴滴。

近日,韩少功在湖南发布新书,并接受极目新闻等媒体群访。

文学有时候在传达人生信息时也可能是一些花言巧语,有可能把我们自己和读者给忽悠了

问:新书为什么取名为《人生忽然》?

韩少功:“忽”字在汉语里面有几种解释,一个是快,忽然就是快。我今年已经快70岁了,回头一想这个日子真的是过得快,所以忽然的这种感觉就是迎面扑来。第二“忽”有一种恍惚。回头看很多的事情,随着时间流逝以后,有一些印象不确定、不清晰,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第三种含义“忽悠”。我们从事文学工作,文学有的时候在传达很多人生信息的时候也可能是一些花言巧语,把我们自己忽悠了,把读者给忽悠了,所以我们经常要反省,我们的写作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哪儿给别的朋友,别的读者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们不要当一个“大忽悠”。

高考数学几乎满分,并把仅有的一道理科生必答题也轻松拿下,大有一种逞能炫技的轻狂

问:《人生忽然》中有一篇《长岭记》,是在知青岁月中写下的日记,时间跨度为1972年3月至1974年12月。那么早就有了当作家的理想么?

韩少功:在作家群体里混上这些年,不是我的本意。这些日记只是一个老人对遥远青春的致敬,也是对当年一个个共度时艰相濡以沫者的辨认和缅怀。

我考中学时的语文成绩很烂,不过初一那年就自学到初三数学,翻破了好几本苏联版的趣味数学书。1977年全国恢复大学招生考试前,我一天一本,砍瓜切菜一般,靠自学干掉了全部高中课程,而且进考场几乎拿了个满分(当时文理两科采用同一种数学试卷)。闲得无聊,又把仅有的一道理科生必答题也轻松拿下,大有一种逞能炫技的轻狂。

我毫不怀疑自己未来的科学生涯。就像一些朋友那样,一直怀抱工程师或发明家之梦,甚至曾为中国的卫星上天懊丧不已—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让别人抢在先?

黑板报、油印报、快板词、小演唱、地方戏……卷入这些底层语文活动,纯粹是因为自己被抛入乡村,眼睁睁看着全国大学统统关闭,数理化知识一无所用。这种情况下,文学是命运对我的抚慰,也是留给我意外的谋生手段。

终于有机会进入大学,在校园里连获全国奖项的成功来得猝不及防。现在看来,那些写作确属营养不良。问题是当时很少有人去写,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文坛。那时节文学其实不需要太多的才华。同情就是文学,诚实就是文学,勇敢就是文学。宋代陆放翁说“功夫在诗外”,其实文学在那时所获得的社会承认和历史定位,原因也肯定在文学之外,就像特定棋局可使一个小卒胜过车马炮。

市场经济这东西有牙齿,六亲不认,专治各种不服,不是我们这种小文青的“诗和远方”

问:很多作家下海,铩羽而归。你应该算下海非常成功的。你怎么看市场经济?

韩少功:我1988年初去了海南。市场经济这东西有牙齿,六亲不认,专治各种不服,远不是那些知识沙龙里的高谈阔论,不是我们这种小文青的“诗和远方”。一到海南,我就发现那里与内地很不一样,既不管住房,也不发煤气罐,让你办刊物什么的,就给一个光溜溜的执照,一分钱的皇粮也没有,连工资都得靠你们去自我滚动。

为了活下去,我们这些书生只能放下架子,向商人学习,向工人、农民等一切行动者学习。我们派人去书商那里跟班瞟学,甚至到火车站货场,找到那些待运的书刊货包,一五一十抄录人家的收货地址,好建立自己的客户关系。编辑们还曾被派到街上,一人守一个书摊,掐着手表计数,看哪些书刊卖得快,看顾客的目光停留在什么地方最多,看一本杂志在众多书刊密集排列时“能见区块”在哪里……这些细节都透出了市场的心跳和呼吸。

正是通过这种学习,通过各种鼻青脸肿的摸爬滚打,我们后来才逐步脱困,一本严肃的综合类文化杂志,终于扛住了低俗潮流,最好时居然能发行120万册。受制于当时落后的印刷技术,我们每期杂志甚至要找三个印刷厂同时开印,才能满足市场需要。那时钞票最大面额是十元,当有些客户用蛇皮袋提着现钞来订货,杂志社所有人都得停下手头工作,一起来数钞票。更有趣的是,一位出纳员去海口市某税务分局交税,回头高兴地给我打电话,说税务局说从未听过这种税,账上没这个科目,要她把钱拿回来。电话里,我没工夫掰扯偷税就会有内伤、隐患、定时炸弹一类大道理,只是说:你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哭着喊着也要把税交进去再说。那一次我们强行缴税二十多万。

靠这种死抠,我们把一本杂志、一张周报、一个函授学院,统统办成了赢利大户。

往事风吹云散,这些会不会进入我以后的写作,我不知道。其实,它们是否早已潜入笔下的字里行间,自己也不大清楚。

本身发不出太多光和热的家伙,趁新一轮太阳还未升起,做些点滴小事岂不是躬逢其幸

问:新书中不断谈到个体生命和大时代。请问普通人怎样确立自我价值?

韩少功:一个人生命有限,不一定遇上大时代。同样坦白地说,大时代也许从来都是从小时代里孕育而来,两者其实很难分割。

我想起多年前自己在乡村看到的一幕:当太阳还隐伏在地平线以下,萤火虫也能发光,划出一道道忽明忽暗的弧线,其微光正因为黑暗而分外明亮,引导人们温暖的回忆和向往。

当不了太阳的人,当一只萤火虫也许恰逢其时。

换句话说,本身发不出太多光和热的家伙,趁新一轮太阳还未东升的这个大好时机,做一些点点滴滴岂不是躬逢其幸?

【责任编辑:郭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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