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第八届全国道德模范名单公布,没有意外也没太多波澜,张桂梅名列其中。她被评为“助人为乐模范”,事迹主要从2001年起,彼时她开始担任华坪儿童福利院院长。张老师没去北京现场领奖,防疫要求和舟车劳顿估计会让她吃不消。
11月1日,话剧“桂梅老师”在丽江华坪首演,这部剧刚摘得“第十七届中国戏剧节优秀剧目”。张老师在华坪看了剧,演出结束后她和演员们相互鞠躬致意,但是她本人和华坪女高的师生婉拒媒体采访。王宝社老师写的剧本很精彩,层层解构又力图重构一个张桂梅,给观众强烈震撼。当晚我和张老师交流观剧感受,她说一时还没想清楚——看别人演自己,老太太有点恍惚。
李发兴摄影
10月底,张桂梅被写入最新出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简史》,网友一片感叹“她值得”。一介平民而被载入史册,张老师也创造了自己的历史:正如她曾经所说,在华坪的二十多年,是她人生中最辛苦最充实也最精彩的岁月……
张桂梅为人所知的经历,大都从华坪开始讲起。1996年从大理喜洲来到华坪,她已经39岁了,人到中年而奋楫中流,于人生低谷中绝地重生,创造出事业和生命的双重奇迹。随着媒体的报道和动辄成为“热搜红人”,张老师的事迹广为人知,甚至有点“曝光过度”。公众的兴趣也从“知其然”走向“所以然”——张桂梅是怎样炼成的?
大河源远流长,大树根深叶茂,人生其来有自,张老师的39岁前后不可分割。那么,“不惑”之前的张桂梅走过怎样的人生历程?童年时东北牡丹江的黑土地给她怎样的滋养?在迪庆香格里拉十多年最好的年华经历了什么?大理喜洲的人生给了她哪些甜蜜和痛苦?从平凡到非凡,认识一个“完整的”张桂梅,我们会受益更多……
一、东北原野上从“玫瑰”到“桂梅”
1957年6月14日,张桂梅出生在黑龙江省牡丹江市的铁岭公社。她的籍贯是辽宁省鞍山市的岫岩满族自治县,一个以“岫岩玉”出名、如今人口超过40万、满族人口占九成以上的地方。解放前,张老师的父亲跟他的爷爷和弟弟逃难到黑龙江。出生地叫“赤玫火笼”,是满语,意为“开满野玫瑰的地方”。
张老师出生时,母亲已48岁,且身上有肿瘤——她一直身体不好,常病恹恹躺在炕上。张老师说,如今自己身上的许多病痛,可能遗传自母亲。小桂梅刚出生时,差点被送人——家里剩下的六个孩子,只有一个男孩,平时还得靠“榆树皮面”充饥。张老师和大姐年龄相差二十多岁,和三姐关系最好,父母年事渐高,得靠哥哥姐姐们供养了。
张老师年幼时身体就不好,瘦弱且经常咳嗽,细细的脖子大大个头。她还去上了幼儿园,但因为睡觉时经常惊醒大哭,吵得别的孩子没法睡,又被父亲背回家来,成了整天到处疯、到处野的“五猴子”。上户口时,家里人报的是“张玫瑰”,但是管户口的同志不会写玫瑰,倒是会写“桂梅”:这也体现出那个时代广播报纸上的文化风尚。
上学了,张老师穿上大姐给缝的新衣服买的小皮鞋,高兴地忍不住跑到邻居家“显摆”:“五猴子”上学了!小学时当上班长,从二年级直接跳到四年级,显示出好强且敏感的秉性。说她敏感有依据,如老师的一句话差点让她丢了命。
因为偶然被老师骂了句“笨蛋”,小桂梅一直情绪低落课堂走神成绩下降。一天下午,她课前爬树捉了几只毛毛虫,悄悄塞进男同学的课桌洞里……这下闯了大祸,毛毛虫不但让课堂闹翻了天,还不幸蛰到了闻讯赶来维持秩序的教导主任的手。于是小桂梅被“罢官”了,她放学后一个人朝家相反的方向踽踽独行,天黑时迷路在一片“青纱帐”里。月亮升起来,一条坐着都比她高的“大狗”出现,四目对视令人毛骨悚然——要不是被一个捡柴人搭救,小桂梅或许就喂狼了。等以后自己当了老师,张桂梅深知教师一言一行对学生的影响。
其实张老师小时候三次遇险差点丧命,另两次也挺神奇。一次是她被当年日本鬼子留下的炸弹爆炸掩埋,被扒出来后并无大碍;另一次是和父亲进山准备柴禾,她坐在柴禾垛上——如小山的柴禾堆在拖拉机上摇摇晃晃,后面翻了又把她压在底下,被救出来她毫发无损。“命硬”,是邻居们对小桂梅的评价。
张老师读初中时,是班上的文艺委员,那时候兴起“停课闹革命”,也没怎么好好上课。张老师参加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和同学们广阔天地去,去农村、工厂、学校等地表演。她倒背如流《毛主席语录》,读到的是革命书籍,那代人的纯粹忠诚和理想主义影响她一生。因为少年时主演歌剧“江姐”,张老师对江竹筠有着特殊的感情,甚至当成自己的理想寄托,后来无论是丈夫病逝自己又罹患重病的人生低谷,还是创办儿童福利院、女子高中筚路蓝缕甚至山穷水尽之时,还是每天忍受病痛的折磨坚持陪伴同学们,年幼时种下的红色意志种子,始终是支撑她的“人生能量源泉”。她硬给大山里的女孩子“红色教育”,也是自身经验使然。
和张老师聊起她的“人生能量源泉”,她认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自由快乐的童年,就是整天沉浸在大自然里。“五猴子”时天真烂漫的玩耍,“假小子”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勇于探索的性格,培养出乐观开朗、热爱生命的气质秉性——自然主义的河床上流淌着意志之流,张桂梅怎会轻易倒下?
在东北辽阔的原野无拘无束释放天性的日子里,因为一个端午节采集艾草时踩陷坟墓,小桂梅生了一场大病,昏迷11天,差点不治。家人甚至请来巫医给她“放血”,当然无效。还是她二姐夫送她去医院,挨个哀求人家收留救治。在一家部队医院里,张桂梅苏醒了过来,但出院后她下不了床、走不了路,一度被认为要残废。在锥心蚀骨的疼痛中,她咬牙坚忍着,渐渐活动双腿恢复知觉,又扶着墙壁椅子一步步捱着锻炼,终于重新迈开了步。在那段日子,张老师有大把时间追问自我思考人生,但也不那么相信医生的话了。
自打张老师记事起,她母亲就一次次在鬼门关前徘徊,好多次差点撒手人寰。初中毕业,张桂梅就来过一次云南投奔三姐,因为水土不服加之思乡太深,呆了几个月又坐火车回去了。没成想,她回去不久母亲就真的去世了——有个躺床上经常呻吟的病母亲,也比没娘了强,张老师痛彻心扉。或许一样痛楚的是,此后她不得不再次从东北来到大西南,从此远离家乡,开启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
这里要着重介绍张老师的父亲,一位严厉又慈祥的白胡子老者,张桂梅坚毅敢为的性格,很大程度上继承自她父亲。父亲是典型的“封建式家长”,也是村干部,在家里说一不二。一次惩罚做错事的“独儿子”,他冬天让张桂梅的哥哥站在雪地里,幸亏被邻居发现拽走了。张老师一个姐姐解放前被送人当“童养媳”,解放后父亲说不能不认这个账,姐姐为此在出嫁那天投水,差点闹出人命,但被救回来后,父亲依然说“要认这笔账”。
知子莫若父,父亲曾教育张桂梅:“你性子太刚了,要早早被折断的;心地太善良啊,要夭折的;太要强了,自己会被困死的。”既点中张老师性格的要害,也好像只说对了一半。命运把一朵殷红有刺的玫瑰,变成了凌霜傲雪的桂梅,这一转变不只在故乡。而父亲去世时,张老师已在滇西北小中甸的雪域高原上,演绎“激情燃烧的岁月”。
二、雪域高原上的历练与升华
从大理高铁站出来,沿着巍山路一直向东,不到两公里远,右拐穿过一个公路桥底涵洞,再爬一阵坡,中甸林业局干休所的地盘到了。这个片区正在搞改造,到处尘土飞扬坑洼不平,周边的房子既有城中村,又有棚户区,嘈杂混乱,两栋供回迁的高楼正加紧施工。
一个探出盛开的三角梅的大门,挂着“云台山林业局车队及中甸林业局干休所片区改造项目指挥部”的牌子。“云南省中甸林业局”——是个1997年被撤销,如今已不存在的单位。1975年12月,张桂梅参加工作,即在这个“中甸林业局”,中甸县后面改名为香格里拉市,但“中甸林业局”并非隶属于当时的中甸县,而是归云南省林业厅管。林业局老职工曾科,为我们揭开了一段尘封的经历。
曾科是湖南人,出生和张桂梅同年同月,他在伊春长大,也算半个黑龙江老乡。他介绍,从1973年开始,连续几年中甸林业局大规模招工,相当一部分是林业职工的亲属。在黑龙江年轻人不好找工作,但云南林业采伐正好缺人,这是张桂梅来云南投奔三姐的具体背景。张老师不是支边,参加的是“三线建设”,上世纪六十年代毛主席亲自启动的这项战略决策,把张桂梅的个人命运和国家时代结合到了一起。
张桂梅刚到中甸林业局,是在红山林场一工段干活,这也是最基层最一线的艰苦岗位。那年她刚好18岁,除了修路做计量员,还兼任厨师和卫生员。红山林场有好几百号职工,一顶大帐篷有二三十平米的空间,中间是个大炉子,男女职工分帐篷围炉而睡。原始森林里,阴暗潮湿,帐篷只能挑平一点的地方搭,下面垫上木板,还是潮气逼人。冬天气温零下二三十度,晚上睡觉需要不断往炉子里添柴禾,不然后半夜会被冻醒。一顶帐篷得住十多个人,洗澡当然是奢望,污浊的气息可想而知。
张桂梅刚到中甸林业局身份是工人,在工段负责修路保通工作。不要以为这是个轻快活,曾科介绍,在大山里修路运输不便,许多活要靠人力手工,林间的腐殖层很厚,大车一经过,路基易损坏,“垫上块大石头,一压就陷进去找不着了”。7到9月,云南进入漫长的雨季,山间塌方甚至山体滑坡多发,而在冬天经常大雪封山。江梅老师曾是张桂梅在中甸林业局子弟学校的同事,她说:“张老师的类风湿骨节痛,十有八九是在一线落下的病根。”曾科说:“张桂梅从事的筑路修路多是女工,男工伐木的多,但都属于繁重体力劳动,是特殊工种,女同志干到45岁就要安排退休。”
住的差,吃的、用的也恼火。高寒山区吃新鲜蔬菜是奢望,冬季下大雪或夏季雨水多,物资难以运进来——其实也没多少蔬菜肉类的物资。曾科回忆,林场一线吃的最多的是土豆,耐储存又好加工,煮了烧了都能吃。偶尔到附近老乡家买只鸡,算是“极大地改善了生活”。林场没有电,晚上无事可干,对于一线以年轻人为主的团队来说,真可谓“孤独寂寞冷”。
令人敬佩的是,张桂梅挺了下来,还当上了女青年突击队队长。来林场第一年的春节,工友们都下山过年团圆了,她是一个人守着17顶帐篷在山上度过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个家在万里之外的异乡人,一个曾经的文艺骨干,冰天雪地野兽出没,是煎熬也是历练。
到了雪山耸峙的滇西北,张老师又被这里的勃勃生机所鼓舞,被大自然的雄浑伟力震撼:大树高耸入云,树下厚厚的苔藓像棉被一样舒坦,到处是鲜红欲滴的野草莓,远处群山荡漾,壮阔天地里仿佛她们是第一批来客……
在滇西北迪庆雪域高原十多年的经历,对张老师一生同样影响至深。这里锤炼她的意志,吃得苦中苦;也开拓着她的胸襟,又认识到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刚到一线工段工作不久,张桂梅就经历了伐木事故,几个淳朴的少数民族青年工友,被倒下的大树压死了,血的现实,让年轻的张桂梅怅然良久。当时小中甸林业局是一个多民族大家庭:当时全局数千名职工,有23个少数民族。张桂梅回忆,她分配到红山林场时,工段的17名职工几乎都是少数民族。
张桂梅在一线的时间有两三年,后面因为文字能力文艺特长,也因为踏实能干的口碑,她被调到局里机关工作。在机关历练的十来年,同样令她成长——让她以后管理一所福利院和学校时不至于太吃力。
在迪庆,她遇到了后来的丈夫董玉汉老师。那时候张老师都大龄青年了还好像不解风情,人送外号“大仙姑”。后来经一个老知识分子介绍,她认识了大理的董老师,一番书信来往,两人互生爱慕。董老师为了她,忍痛不打麻药做手术治好了眼疾。二人的婚姻是集体婚礼,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来迎亲的董老师同事落下张老师,他一人完成了集体婚礼神圣的仪式。一段两地分居后,董老师调来中甸任林业子弟学校校长,张老师因之意外走上了教师生涯。
江梅的大儿子也是张桂梅的学生,为了接受笔者采访,她还专门问儿子对张老师的印象。儿子说,张老师的课堂不枯燥,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调皮学生也不例外,她会给学生补课,学习差的成绩也上来了。江梅老师回忆,后来张老师去丽江师范学院读书有些犹豫,主要是年龄30多岁了,记忆力下降压力大。但还是去了,觉得当老师不读书深造,知识不够用。
到八十年代中后期,中甸林业局的采伐陷入资源枯竭,这个曾经风光的单位迅速衰落,甚至一度发不出工资。1990年,张老师大学毕业后随丈夫去了大理喜洲。1997年12月,穷途末路的中甸林业局被撤销,一千多职工分流到云南各处。就在那一年,到华坪教书不久的张桂梅查出了重病,一年内肿瘤两次发作……
三、苍山洱海间的“人生变奏曲”
今年暑假,记者走访了大理市喜洲一中。校方很重视,当年的学生和老师来了十多个人,有的女学生还穿上白族传统服饰,一身“风花雪月”打扮。她们送别张老师后,也是这几年才在电视上知道她的事迹近况,颇为自豪,大家在校园合影留念。我把这些照片传给张老师,她一个也认不出来了——二十五六年过去,当年的青葱少年都四十出头了。
学校背后是苍山,面向洱海。张老师刚在此教书只有一栋楼,既是教学楼又是老师宿舍,她和丈夫董玉汉住在三楼。后面搬到旁边一栋小楼上,是个小套间,好多学生来此做过作业。如今许多人记得,张老师家的“宠物”是一只大白鹅,她和董老师下班经常抱着白鹅散步。养鹅不是为了吃鹅蛋,理由出人意料:为了防蛇。“鹅粪便的气味会把蛇赶跑”,一个学生说。当然比起看家护院,一只大鹅不亚于一条大狗。
在喜洲,记者有两个重要的发现:一是张老师对学生严厉又慈爱,要求班上样样争第一,她对学生家访那时就开始了;二是张老师那时候就有病,她当时患上了肌瘤。有人回忆说,张老师一次去医院做手术,故意要求不打麻药。“来嘛,看看我能承受多少”,那人摊开双手,学着她的样子说。
39班的马仁志同学回忆,1993年镇一中举办了首届运动会,张老师要求班上统一服装,给每人做了一条浅蓝色的裤子和白衬衣,成为学校里唯一统一服装的班级和最亮丽的风景。张老师要求学生冲洗教室,这在学校也是独一无二。张桂梅上课讲半节,然后给学生讨论,有时候是张老师讲故事:她爱讲笑话,课堂气氛很活跃,成绩也挺好。张老师课间还放音乐,教学生跳彝族舞蹈,其他班的孩子羡慕地趴在栏杆上张望。
杨泽芬当年是班上“学霸”,家庭条件差,张老师去她家家访了三四次。她63岁的爸爸,至今记得张老师。一次她上课发烧,张老师陪她去下关城区看病,打针时还把她抱在怀里。农村孩子很少去城区,怕把杨泽芬丢了,张老师上厕所也拉着她,打完针给她买了双皮鞋。但是张老师不喜欢女生留长发,觉得那样收拾起来浪费时间,“头发长也会吸收大脑营养”。杨泽芬认为张老师刚强、仁慈、可爱。“可爱是领着我们玩,女生周末也喜欢找她玩”,她说。
如今是大理州一名公务员的李绘宇,在喜洲一中是张桂梅的学生。她当时正经历病痛,张老师在她的作业本上,写了很长一段鼓励的话。李绘宇看到那段话后,眼泪滴到作业本上,几个字都模糊了。她把这字一直保留着,接受记者采访时,她把那页纸带来,宛如一件圣物。她2003年参加工作,看报纸发现张老师的一则报道,写着儿童之家。她就给张老师寄了信,张老师回信了!2004年,她参加张老师的一档节目去了北京,事先不知情的张桂梅很惊喜。
她们一起回到昆明,住在张老师的姐姐家。晚上聊天,张桂梅告诉李绘宇:人还是要有个温暖的家,每个人都应该成家,饭后洗洗碗也是幸福。张老师后来在沟通中,教育李绘宇:工作要吃得了苦,要受得了气,人要活得清高一点。一次对她说:你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呢!“我感觉张老师内心是有原则的”,李绘宇告诉记者。
张丽娟老师是白族,1989年毕业进入喜洲一中,之后和张桂梅老师是同事,关系密切。张丽娟说,张桂梅老师性格耿直,趋炎附势的事不会干,眼睛里不揉沙子,也不会藏着掖着,看不惯的人和事都和她们说。她明显带着东北人的大方豪爽,一起吃饭啥的都抢着去付账。张丽娟说:“和她在一起非常有安全感,她还热心,给好几个人介绍过对象。”
张老师和丈夫董玉汉形影不离,但两个人不会料理生活。当时张老师最拿手的是包饺子,不过要弄几个菜整不出来。比如买只鸡,俩人会把鸡头、鸡爪子砍下来,最后只剩下一小坨。张桂梅后来负责儿童福利院照顾那么多孩子,张丽娟不可思议:“她当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董玉汉老师是“夫子型”人物,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他骑着车思考问题,结果骑到沟里;他夏天开会思考有所得便记在小腿上。他大理师专毕业,出身喜洲“四大家族”之一的董家,董家解放前在东川开铜矿,富甲一方。董玉汉如父兄一样呵护着命运多舛颠沛流离的张桂梅,给了她最甜蜜的一段婚姻生活。但也是他的癌症和猝然离去,给了张桂梅一记最沉痛的打击,让她备尝世态炎凉:在昆明一个大厅里打遍电话却借不到一分钱,张老师坐在地上放声痛哭。没有尊严,没有体面,也没有什么人上来关心问问。但是,人生的悲凉和命运的连续暴击,从未让张桂梅那颗柔软的心变硬,她对学生还是那么好,对世界还是那么善良。
董玉汉去世后,张丽娟和杨天一等几个女老师住进张老师家,日夜守护着她。为了让她散心,她们拉张桂梅去歌厅,还动员她买裙子穿。而之前,张桂梅“天天就是那几件衣服”,更不会去歌厅。此时即便去了歌厅,她最爱唱的依然是“红梅赞”……
睹物思人,张桂梅难免整天魂不守舍,她得离开喜洲一中了。当年张老师办调动,其实联系过当地几所学校,还到下关二中试讲过。不过一个举目无亲的外地人,想留下来并不易。命运再一次将她抛向未知,抛向金沙江边群山中的一座小城——华坪。好在三姐在攀枝花,两地不远,到那里有个照应。
滇西北雨季的山野郁郁葱葱,白云缭绕,是一年最为生机盎然的时节。1996年暑假,一辆客车在那里漫无边际的群山中穿行,有时爬上山梁,有时驶入河谷,有时紧贴着令人胆寒的悬崖峭壁。客车上有位孤身女子,她神情满是疲惫——从大理喜洲到丽江华坪的路程,要走两天。女子就是张桂梅,二十五年后,她荣获“七一勋章”,成了全国家喻户晓的人物……
注:部分图片为张桂梅老师、张丽娟、喜洲一中提供,王秀丽、王平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