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影视城
横店的公寓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李迎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李迎
横店从不缺和梦想有关的故事。
被誉为“东方好莱坞”的横店，拥有30多个影视实景基地和130余座摄影棚，全国四分之一的电影、三分之一的电视剧、三分之二的古装剧在此拍摄。而在镜头之外，数以万计的“横漂”追逐着自己的影视梦。
“横漂”是对横店群众演员的称呼。横店影视城演员公会公开数据显示，横店演员注册人数累计超过13万，其中9000多人常驻横店。
11月15日起，横店影视城群演降薪，基础时薪由15元/小时降至13.5元/小时。
18日，极目新闻记者来到横店影视城，发现降薪并没有引发想象中的讨论和波澜。“来这里的人不是为了赚那点片酬，他们心中都有一些梦想。”“横漂”郑薇说。
1 成为“横漂”
深秋的横店，气温降至15摄氏度左右，已经有些寒气逼人。
横店镇位于浙江金华东阳市。金华市下辖两区三县，代管四个县级市，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义乌、国内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横店。当地盛传着一句顺口溜：“世界的义乌，亚洲的横店，浙江的金华。”
影视生产的蓬勃催生了群演行业的发展。去年6月，刚刚大学毕业的郑薇怀揣着体验生活的想法，第一次来到横店，成为一名群众演员。
当群演的第一站，是横店影视城演员公会。这是一个成立于2003年，服务横店影视城的群众演员、特约演员和跟组演员等基层演艺工作群体的组织。想成为横店的正规群演，首先需要到演员公会办理演员证，并加入通告群，在群里等通告。
通告群群主被称为“群头”，是连接沟通剧组的桥梁。每晚固定时间，“群头”会在群里发布通告和所需演员数量，群内演员开始报名。
“新人”有特别的照顾政策。拿到演员证的第二天，郑薇就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戏，在一部玄幻剧中扮演“魔道中人”。她被化上烟熏妆、披上斗篷。开拍后，主演一声令下，她和其他群演一起拥到主演前面跪下磕头；主演再一声令下，他们又一哄而上，争抢剧中的药水道具。第一次演戏，郑薇有些兴奋，她为自己的表演加了一些细节，比如喝药水呛到的动作，尽管这些动作不会出现在剧中。“我们相当于背景板，不会被拍到。”郑薇告诉极目新闻记者。
第一天，郑薇领到146元的薪酬。“横漂”的时薪由演员公会负责。“以前，基础费用为120元/8小时，超时为15元/小时；11月15日起，基础费用调整为135元/10小时，超时为13.5元/小时。表演时有跪拜等动作会加钱，被安排说一两句台词也会加钱。”郑薇说。
剧组和群演供需关系的变化，会影响群演的薪酬。演员公会服务部一位工作人员透露，横店群演供大于求，需要每天在通告群中拼手速报名抢通告，而女性群演需求小于男演员，抢到通告的概率更小。“古装剧需要更多穿盔甲的士兵，大街上的路人角色也是男性居多，宫女、丫鬟等角色数量很少，所以女群演抢通告很难。”郑薇说。
去年，郑薇在横店待了2个月，拍了10场戏，挣了1771元，其中租民宿单间花了1000元。尽管她尽量压缩衣食住行成本、减少额外消费，薪酬还是难以覆盖日常生活开销。“你很难在这里赚到钱。来这里的人不是为了赚那点片酬，他们心中都有一些梦想。”郑薇表示。
2 进阶之路
“我不是要成为明星，只想尝试一下演戏。”11月18日，刚来横店3天的于洋对记者说。此前，他在深圳从事通讯设备销售2年，今年辞掉了工作。一天，他在社交平台刷到横店群演的视频，于是想来试试看。
于洋从小喜欢关注影视剧目方面的资讯。他的偶像是一位一线女演员，因为她看起来“野心勃勃，很有抱负”。
拿到演员证的第二天，于洋接到了通告，在一个古装剧中扮演士兵。拍戏当天中午，他来到集合地，等待中巴将他们送到剧组。“化妆20分钟，实际拍摄不到1小时，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等。”于洋说，次日凌晨零时许，他才结束拍摄，报酬是120元，“当群演会让你觉得，时间是不值钱的东西。直到拍完，我都不知道自己拍的是什么戏份、主演都有谁。”
在横店，普通群演有着进阶之路——考上前景演员和特约演员。前景演员通常是站在主演身边的“丫鬟”“侍卫”等，由于上镜需要，选拔时看重身高、样貌；特约演员则更看重演技，他们可能是古装剧中有几句台词的“店小二”“掌柜”，有和主演对戏的机会。考试由演员公会组织，前景演员只有一次面试机会，特约演员则一年拥有三次考试机会。成为“前景”和“特约”后，演员的日薪也会上涨至300元到500元不等。
郑薇是那种心怀影视梦的群众演员。因为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从小到大她都是“透明人”，很少受到大家的关注，她梦想在演戏中体会不同的人生。去年离开横店后，郑薇回到老家江苏省宿迁市，进入一家电器公司做财会工作，每天“早八晚五”打卡上班，工作稳定，家人满意。但郑薇并不开心，她对财会不感兴趣，也时常觉得力不从心。工作大半年后，她提出离职，带着不到1万元的存款，再次来到横店。“我的人生平平淡淡，很向往电视剧里那种波澜起伏的人生，想在戏里变成另外一个人，去体会这个角色的喜怒哀乐。”郑薇说。
3 戏梦江湖
横店像一个小小的江湖，很多“横漂”这样说。
10年前，夏雄从吉林省来到横店。他当过群众演员，后来在演员公会服务部附近开了一间青年旅社。
在横店街头巷尾，青年旅社十分常见。因为租价低、可短租，这里往往是“横漂”们的第一个栖息之地。“每天都有人来或者离开。”夏雄说。他接待过的“横漂”中，最长的在这里坚持了三年，最短的两天就离开了。
刘志是更深入“江湖”的那一类人。去年初，他从湖北老家来到横店打拼，恰逢小成本短剧爆火，喜欢社交的他成为短剧“群头”。这类剧组主要拍摄竖屏短剧，启动资金少、拍摄周期短，有的一个星期就拍完了。短剧招揽群演不经过演员公会，而是通过私人渠道，群演工资日结，很多群演抢不到演员公会群的通告，会偶尔接拍短剧维持生计。
“做群演很难出名，比买彩票中1000万还难。”刘志说，“有的人深入局中，心里有一个影帝梦，说起演戏和台词头头是道，但跟现实生活脱节了，让人感到惋惜。”
即使如此，横店仍然人来人往，总有人怀揣着新的梦来到这里。再一次来到横店，郑薇有了新的目标：好好锤炼演技，成为一个“有名有姓”特约演员。她给自己设定了试错期限——存款花光后，如果还没有成为特约演员，就离开横店，回归现实生活。
于洋给自己的时间更短一些。他身材高大，有机会成为“前景演员”。如果通过面试，他打算在这里待到明年春节后。过年时剧组多、群演少，那时薪酬会高一些。“如果面试过不了，我会马上回深圳，寻找新的工作机会。”他说。
“大家都说，小火靠捧，大火靠命。”在横店夜晚最热闹的万盛街，郑薇这样说道。这条五光十色的街边开着各式各样的连锁餐饮品牌，惹眼的霓虹招牌之间分布着小小的红绿相间的公寓招牌，像郑薇和于洋这样的群众演员居住在此。郑薇告诉记者，她希望自己有“小火”的那一天。
“不，我们要‘大火’。”于洋说。（文中受访对象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