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丨留住喀什记忆 他如何破解古城改造难题？

这里是新疆喀什古城的一个民宿，除了提供住宿和餐饮，民宿最受游客欢迎的还有歌舞表演。沙拉麦提古丽·卡日是这家民宿的主人。

喀什古城，位于中国新疆西南部，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其密集的住宅区和独特的风土人情为古城赢得了“不到喀什就不算到新疆”的文化地位。喀什古城改造发生于2009年，但改造前的喀什古城也曾面临巨大的问题。其中最大威胁，源于它地处地震活跃区。1986年喀什附近的乌恰县发生大地震并波及喀什；2003年伊朗巴姆大地震，拥有2500年历史的巴姆古堡完全坍塌。这给改造前的喀什古城发出警报，因为这里的住房也都是土坯墙、木柱或木框架填充土坯，不具备任何的抗震能力。而从20世纪80年代起，老城区民居自发性改造、扩建、加层活动增多，有的直接在土坯墙上砌砖墙，导致建筑受力不稳定，增加了新风险。

王小东，中国工程院院士，原喀什古城抗震改造和风貌保护专家组组长，在新疆工作生活至今62年。

其实早在1999年，国家就拨款6亿元，专门用于喀什古城的抗震加固和风貌保护。

王小东：但是我们来了以后发现，他们主要做的工作就是拓宽道路、拆除过街楼、加强市政设施。另外有一个想法，认为老城区的房子已经是保存不了了，要在郊区盖新的小区。喀什要求是8.5度的抗震要求，经过设计，如果有8.5度的震级，能做到房子有裂缝，但是不倒。原来的土块房，做不到这个。

当时，之所以有人提出要将老城区全部拆除重建，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改造前的古称严重缺乏各类生活设施。

古丽：没改造之前的古城，大部分房子是那种土木结构的房子。街道也很脏，也不干净。而且喝水也是问题，没有自来水。我们也会去很远的地方提水喝，现在城门那个地方有那种压井的水，我们拿过来喝。生活上的脏水垃圾，也去很远的地方去处理。

抗震安全和古城风貌保护，似乎成为了当时不可能同时完成的任务。而当地政府最担心的，就是万一发生地震，古城里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因此，在早期抗震改造工作，就是在老城区外的郊区建造1号、2号居住小区，但小区完工后，老城区居民不愿迁入。对他们来说，新建小区虽然安全，但他们世代居住的庭院式住房，维系的不仅是生活方式，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资源。在老城区，他们可以靠着自己的房子开小商店、做手工艺来维持生计。

有没有不拆迁，却能提高抗震等级的办法？王小东请教多位建筑结构专家，得到的答案是仅仅通过加固，无法让现有土木、砖木结构住房达到8.5度的抗震标准。从保护居民生命安全的角度出发，王小东认同拆除的必要性。但作为建筑师和城市设计师，他深知拆除、搬迁会导致城市活力的流失。随着业态凋零，喀什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风貌也会失去生机。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王小东选择古城内的一片居民区作为切入口，带领他的学生们开始了对古城的调研。

既要让喀什老城区脱胎换骨，又要保持原有风貌，还要兼顾居民的利益诉求，王小东提出了“一户一设计”的工作方法。在居民原有宅基地上进行设计，保留原有院落、房间的布局，拆除摇摇欲坠、无法抗震的土木及砖木结构进行重建。同时将水电气以及网络等现代化设施融入其中，以此实现既保留古城风貌，又确保新建房屋符合抗震标准，同时提升居民生活便利性这三个目标。

改造过程中，王小东还要求充分利用居民原有的建筑构件，如内部的楼梯、栏杆、门窗等装饰，让居民原有的生活状态尽量得以保持。

王小东：指导思想就是尊重他们的生存和生活的基本要求，同时尊重这一千多年来城市的基本形象，包括它的色彩、它的空间、它的街区、它的格局，这个格局就是城市的记忆。有一句话：没有记忆的城市没有灵魂。

王小东的建筑理念，来源于他对建筑设计的热爱以及多年来脚踏实地的实践和思考。他1939 年出生于甘肃兰州，1963 年从西安冶金建筑学院即现在的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毕业后，他的很多同学都选择了去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但他选择了进入新疆建筑设计研究院工作。

王小东：这些年来经常有人采访问我的时候：你到新疆来那么艰苦，你考虑到了吗？我觉得我没有想到。因为我们这个专业当时城市规划专业和建筑学是在一起的，我说我可以用所学到的知识，把这个小县城一直几十年把它建设得非常好，我觉得这也是人生价值。

在新疆从事建筑和城市设计，王晓东尤其专注新疆少数民族地域建筑的创作与研究，他先后担任新疆建筑设计研究院副总建筑师、院长，获得国际建协“罗伯特・马修奖・改善人类居住环境奖”和“梁思成建筑奖”，并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职业生涯中，王小东做过不少地标性建筑，而喀什老城区的改造耗时近十年，有着和地标性不同维度的价值在其中。

王小东：我觉得我能这样做，作为一个建筑师来说也是最大的安慰。新疆电视台多次采访过我，其中有一次采访的时候问我：作为工程院院士，现在像很多院士做一些大型的地标型的建筑。在喀什这个地方，土块房投入那么多的精力，后悔不后悔？我当时就说我不后悔，因为这牵扯到几十万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的问题，牵扯到历史文化名城能不能传承的问题，这比建几座高楼大厦要更加有意义。

2015年，整个古城改造基本完成。改造后的古城，基本保留了其原有的风貌，但在生活的便利性和抗震的安全性上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古城更加有活力，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前来探秘。

随着改造后的古城游客越来越多，2017年，古丽把自己的家改成了民宿。

古丽：现在的生活条件非常好，而且生活的地方给我们打造了一个5A级景区。全国各地的人来我们家乡旅游、在这消费。通过旅游，很多家增收致富了。像我家也是，旺季的时候四十多个人，现在有三十多个人在这工作，我也是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问题。而且自己的生活比之前完全不一样，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幸福感很强。

古丽：我非常感谢，因为没有喀什古城改造，说实话没有政府的好政策，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幸福生活，我感谢您。

王小东：生活水平提高了，繁荣了，而且也安全了，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安慰。

制片人丨刘斌 记者丨古兵 策划丨陈朋 编导丨银建章 摄像丨刘洪波 杨帆 高忠 协助拍摄丨新疆广播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