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鹏雪地里与金丝猴相伴
黄天鹏跋涉深山老林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黄忠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中灿 实习生 朋欣雨 张译尹
对话人物
黄天鹏，39岁，现任神农架国家公园大龙潭金丝猴野外研究基地负责人、工程师。从事金丝猴保护研究工作16年，先后获湖北省科技进步二等奖、神农架林区科技进步特等奖两项、一项成果被认定为湖北省重大科技成果。
对话背景
近日，2021年度“荆楚楷模·最美退役军人”揭晓，黄天鹏榜上有名，湖北省退役军人事务厅专门上门颁授荣誉。在大龙潭金丝猴野外研究基地，黄天鹏接受了极目新闻记者专访，讲述16年与林同栖、与猴为伴的故事。
每天清晨，神农架国家公园大龙潭金丝猴野外研究基地的第一缕阳光，总被金丝猴的叫声唤醒。
进入冬月，华中屋脊已白雪皑皑。作为基地负责人，尽管顶着刺骨寒风步履蹒跚，但看到金丝猴在雪地林间跳跃，黄天鹏脸上笑意盎然。
因为大龙潭是他的骄傲，因为金丝猴是他的亲人。这些莽莽群山中的天赐精灵，让他付出了16年青春年华，个中艰辛酸楚和欣喜收获，大山和猴群都知道。
行程2万多公里寻找金丝猴
记者：很多人向往你的工作，群山巍峨、绿水相依、景色宜人，每天还可以和金丝猴相伴。不过，听说基地建设初期，条件非常艰苦。
黄天鹏：说向往，那肯定是没到过之前的大龙潭。大龙潭金丝猴野外研究项目是2005年启动的，当时还叫金丝猴野外研究小组，负责跟踪观察猴群，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开始了金丝猴的保护研究生涯，这一干就是16年。当时基地里没有手机信号，住的是以前林业队留下的老房子，阴冷潮湿，条件特别艰苦。单位和领导之所以选中我，可能因为我是退役军人出身，特别是能吃苦、能战斗。
记者：许多人都很好奇，如何在原始山林中寻找猴群，都遇到了哪些困难？
黄天鹏：最开始的时候，每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要出发。为了找寻金丝猴，我和同事背着帐篷、睡袋、望远镜、GPS定位系统等装备，穿梭于渺无人烟、荆棘丛生的森林里。
那时候条件特别艰苦，每天需要跋涉几十公里，渴了喝山泉，饿了啃馒头。有时猴群移动速度太快，为了跟上它们，我们不得不丢下沉重的装备，只带上米、盐和咸菜、干辣椒快速跟上。为了方便寻找猴群，我们有时候还宿营山林。只有等猴群夜间休息的时候，才能搭起帐篷，生火做饭。有一次没找到水源，我们在潮湿低洼的地方徒手挖小坑蓄水，最后才把生米做成发黄的米饭填肚。
记者：条件这么苦，一般人吃不消，是什么让你坚持了下来？
黄天鹏：当时，后勤给养缺乏，金丝猴跟踪工作艰苦异常。不过只要看见猴群，大家就都来劲了，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就是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我和同事们走遍了神农架金丝猴栖息过的每一片森林，全面调查了金丝猴的种群、数量及分布。总行程达2万多公里，调查面积达400余平方公里，基本掌握了神农架金丝猴的致濒因素：食物缺乏、疾病、天敌、恶劣天气，这也为有效保护神农架金丝猴提供了科学的理论依据。
“大胆”走出人猴亲密接触第一步
记者：找到金丝猴群只能算是开了个好头，你们是怎么开展研究的呢？
黄天鹏：神农架冬季雪飘如絮，高海拔的地方积雪漫过膝盖。有时候，我们要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严寒里跟踪试探猴群反应，观察猴群的活动情况，通常手脚冻得发麻。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咬牙坚持，一干就是几个小时。别看现在我们和金丝猴和谐相处如朋友，但最开始的时候，野生金丝猴格外警惕，人稍微接近，它们就会发出警惕的声音，并在山林中四散跑开。
记者：局面是如何打开的，你们是怎么和这些“泼猴”交上朋友的？
黄天鹏：这要和一只名叫“大胆”的猴子说起。16年前，为了开展金丝猴人工补食实验，我们用树枝插上苹果、胡萝卜等，投放在猴群周围。最开始，猴子一直很警惕，看到人就跑开。后来，我们躲进草棚中观察。最后，一只雄猴尝试着吃了我们投放的苹果，成为神农架第一只吃人类补食苹果的金丝猴，这也迈出了金丝猴和人类亲密接触的第一步。在它的带领下，猴子才开始放松警惕，尝试与人互动，金丝猴人工补食实验终于取得了成功。正因如此，我们就给这只金丝猴取名“大胆”。
其实，我们和猴群建立亲密关系，需要无数次亲近，从百米缩短至五十米，再缩短至几米的距离。每一米距离的缩短，是在无数次耐心和长期坚守下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
记者：“大胆”的情况怎么样，现在还好吗？
黄天鹏：我们上次见到“大胆”，还是在2020年岁末。当时，下了一场大雪，“大胆”坐在雪地里，目光呆滞，一动不动，身体大不如前了，它确实太老了，连走路都不太稳当。那次“大胆”跟着猴群迁徙过冬，今年年初，其它猴子都回来了，却没见“大胆”。野生金丝猴寿命一般20年以内，我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我们还是期盼着奇迹，也许它有一天能突然回家。
十六载与猴为伴最亏欠的是家人
记者：现在，你们每天的工作都有哪些，还开展哪些研究？
黄天鹏：每天清晨6时，我们就要蹚过小溪，穿越密林，上山引猴。如果不早点出发，猴群可能就会跑到其他地方去，山林太大，就不好找了，所以天一亮就得上山。
上山后，只有看见金丝猴群在树上嬉戏打闹，我们才算放心。有时，我们还会模仿猴群“噫……噫……”的叫声召唤下它们。只要我们走近，猴群就会上前和我们打招呼，握手互动，就像好朋友一样。
记者：基地内的90多只猴子，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你们怎么区分？
黄天鹏：其实朝夕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金丝猴长相各异，性格、声音也不同，有的呆萌有的机灵，也有的调皮。目前研究的猴群有90多只金丝猴，每一只猴子都像“大胆”一样拥有独特的名字。很多名字都是根据猴的性格和身体特征命名，比如“雪儿”“开心”“红孩儿”“夏天”“白头”“哈里”等，每个名字都很好记，除了我自己，其他资深的研究员也都能准确叫出猴子的名字。
每天，我们还要观察金丝猴的行为和个体特征，这往往需要在猴群中持续跟踪、蹲守百次以上细致入微的观察记录。
记者：当初，你们找到的金丝猴群有多少只，这么多年过去了，猴群繁衍情况怎么样？
黄天鹏：金丝猴是典型的群居动物，社群组织严密。当初，我们找到的猴群有40多只，经过这么多年的繁衍生息，猴群已有90多只，数量翻了一倍，这说明我们的研究保护工作确实起到了作用。
记者：16年干一样工作，每天都重复，你最欣慰的事情是什么，又有哪些遗憾？
黄天鹏：基地内的15名工作人员亲如家人，因为我们一个月才能下山一次。可以说，我们陪伴猴子的时间，比陪伴家人的时间更长，从这一点来说，我们都比较亏欠家人和孩子。不过，令人欣喜的是，在我们及多方的共同努力下，神农架金丝猴保护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2005年，神农架有8个野外金丝猴种群，目前已增至10个，金丝猴数量从1282只增至1471只，猴群栖息地面积从210平方公里增至354平方公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