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记者刘我风通讯员高蒙
说起苏童,必然绕不开其代表作《妻妾成群》,这部小说出版后被张艺谋改编为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由巩俐主演,获得第4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银狮奖,第36届意大利大卫奖最佳外语片奖,美国国际影评协会奖最佳外语片,第64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妻妾成群》也被翻译成英、法、意、挪威、西班牙等文字在国外出版,苏童由此蜚声海内外,他的作品也因此而闻名世界。
回头细数,《妻妾成群》发表的那一年,苏童只有25岁,正处在创作的起步阶段,获得此等反响,不可不谓天赋出挑。三十年来,他一直以充沛、稳健的创作姿态活跃于文坛,先后创作了100多万字的作品,获得英仕曼亚洲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作家奖、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汪曾祺文学奖等文学大奖。近日,苏童的经典之作《妻妾成群》《米》和《我的帝王生涯》结集出版,苏童也再次接受了媒体采访。
■写作者要发光,但那样的光亮,不可能是普照人类的太阳,它大概只有一盏路灯那么大
记者:在新媒体时代,很多传统作家都开通了微博、微信公众号,以新的方式和渠道来与读者进行交流。但你好像没有开通任何自媒体平台,近年来也鲜少参加一些公开的活动。请问读者在你的文学创作中处于怎样的角色?读者的声音和评价对你的创作有无影响?
苏童:我一直认为写作者要发光,但那样的光亮,不可能是普照人类的太阳,它大概只有一盏路灯那么大那么亮。在任何时候,路灯都在等待读者的经过,并且默默召唤。读者可能是路人,暂时在灯光下逗留,仅仅打个电话的工夫。可能是一阵季风,这个季节属于你,下个季节吹到别人那里去了。但也有可能,一个读者会在你的灯光下流连一生,因此与你发生某种默契而神秘的联系,互相会有漫长的对话、质疑与撞击,只发生在写与读之间。这是我想象的最完美的作家与读者的关系。
我理解的作家与读者的关系,有一个核心问题,就是你以为你是谁,读者又是谁?在商业压力下,一切都容易变形,我们往往错置这种关系。当你以为你是一只高音喇叭时,那你通常是把读者当作了某些耳朵,这对于读者,其实不公,也不尊重。面对市场,大家都经常手足无措。以我的理想来说,我最好能做一盏沉默的路灯,以一小片光召唤读者陪伴读者。
我写作很多年,目睹着时代变化与文学生态的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学永远是一字一句的特殊劳作,任何时代都不变。另一方面,文学依然是个名利场,只不过规则、程序都变了。依然有很多派对,但派对的内容变了,地点变了,宾客变了,饮料变了,服装变了,参加派对感觉很新奇,但也很辛苦。我喜欢人群,但更多的时候我喜欢清静。说到底就是这样,对于任何作家都一样,其实是他的生活方式在塑造他的公众形象。
■如果是一部经典,它的文本意义一定大于故事本身,大于时间,大于历史,值得一读再读
记者:你笔下的故事年代和背景,往往和现代社会有一定的距离,譬如《妻妾成群》写的是一夫多妻婚姻制度下的故事,《米》写的是一个米店伙计的故事,《我的帝王生涯》写的是帝王的故事。这些故事对很多写作者来说都是很经典的文本,在创作上很有指导意义。那么对更多的普通大众读者,特别是年轻读者来说,这些经典文本有怎样的现实意义呢?
苏童:让自己的作品成为经典,是所有作家的梦想。我当然不例外。我不敢轻佻地把自己的作品归入经典一类。如果是一部经典,它的文本意义一定大于故事本身,大于时间,大于历史,值得一读再读。我无意阐述自己的作品,但我希望在读者宽阔多元的怀抱里,我的作品可以有这样一种力量,就是自我拓展与自我深化的力量。
记者:你的多部作品都被改编成影视作品搬上了银幕,甚至有很多读者是通过改编后的影视作品再关注到原著,从而关注到你的作品上的。你认为影视化改编,对你的创作是否有影响?在进行一部新的作品的故事构思时,是否会考虑内容的影视化呈现或者说画面感呢?
苏童:我的许多作品改编成了影视作品,这是我很高兴的事情。但写小说与写剧本是两种创作。除了小说文本本身的逻辑,我从未考虑过影视改编的可行性,因为我觉得不可考虑,也不必考虑。
一个作家的小说靠什么打动导演或者制片人?我猜其中一个原因,小说相对于剧本,更多描述的是被隐藏的生活与人心,不是被默认的,正是某些被隐藏的阴影亮了,点着了对方的激情,才有了那些合作。最理想的小说与影视的结合,通常是意外,而不是必然。
■大家都知道我的本名,童忠贵。我从小就有一个别人没有的痛苦,那就是我的名字
记者:《妻妾成群》《米》《我的帝王生涯》中颂莲、五龙、端白这三个主人公的命运轨迹都给读者留下很深的印象,你在创作时是怎么构思的呢?
苏童:很多作家都有此感受,以为自己手里掌握着一根缰绳,但小说写作本身又是一种饲养与放牧,小说越长越大,会成一匹野马,脱缰而奔,去往它自己想去的地方。这时候你的预想可能被证明是脆弱的,就要舍弃。
记者:你的小说里,主人公往往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譬如颂莲、织云、绮云等等。为什么对名字这么讲究呢?
苏童:因为我在名字上有伤痛。大家都知道我的本名,童忠贵。我从小就有一个别人没有的痛苦,那就是我的名字。我小学同学还不懂得如何嘲笑,只是觉得太怪了,为什么同学当中,大家都叫志国,坚强,你会叫忠贵,所以我从小因为我的名字蒙羞。我很小的时候,就企图给自己改名字。我当时很想改一个很酷的名字,叫童坚,现在想起来,这个名字也不对,而且这个也没有得逞,因为我父亲坚决不允许我改名字。后来我另外想了一个办法,我上中学的时候,开始想着怎么让自己的名字看上去不那么可恶。然后我就想,那个忠字我认为还凑合,就是容不下这个贵字。我自说自话,我也不跟老师说,我在练习本上写成桂,我认为这个比贵好。我交上去,老师跟我说,你认为这个桂好听一点吗?我认为更难听了!我后来又去找,可以替代的这个字非常少,你总不能叫柜。终于找出一个字来,我觉得挺好的,就是桧!但这是秦桧的桧,又推翻了。后来我实在没办法了,随他去吧,就叫贵。所以我确实对我小说中人物的名字很挑剔,很讲究,我不允许我的小说人物叫那么草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