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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中国考古界“奥斯卡奖”得主郭长江:若穿越回曾国 我会过得很艰辛

发布时间:2020年05月15日07:43 来源: 楚天都市报

M190(曾公求)礼器组合

CK5(曾公求)车坑出土神人驭龙双通车构件

楚天都市报记者 戎钰

对话背景

作为中国考古界最高荣誉,有着考古“奥斯卡奖”美誉的2019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评选,于5月5日揭晓“十大”名单,湖北随州枣树林春秋曾国贵族墓地成功入选。

人物名片

郭长江,80后考古人,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湖北随州枣树林春秋曾国贵族墓地项目负责人。

考古学家张光直说,考古学家的任务是尽可能客观地告诉人们古人曾做出什么选择,以及这些选择的命运,以便今人在为未来做决定时可以汲取古代的教训。

这也是郭长江的任务。

随州枣树林春秋曾国贵族墓地入选全国“十大”,郭长江收到这份年度大礼时,人还在随州的枣树林整理基地里。

“这奖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昨日他在接受楚天都市报记者专访时表示,结束历时2年的野外工作后,未来几年他和团队要扎根整理基地,研究“曾国古人做出的那些选择”。

这一次突破了曾国考古的审美疲劳

楚天都市报(楚):“十大”评选是中国考古界的“奥斯卡奖”,我看您在朋友圈里写道:这次获奖是发掘工作的总结,整理工作的起点。怎么理解这句话?

郭长江(郭):历时了2年多,我们的野外工作已经基本结束,未来要全面进入整理阶段,对发掘的东西作科学系统梳理:铜器要进行修复、去锈;漆木器要进行保护复原;整体打包的玉器进行实验室微型发掘等等。估计真正把这些活做完,整理出报告,还会是一个漫长过程,甚至需要6至7年。你看像叶家山墓地,2011年发掘的,到现在还在编写报告,所以说这是一个艰辛而又漫长的过程。

楚:曾国考古4次获评“十大”。有评论说,枣树林墓地这次能当选,缘于材料够硬且新颖,突破了对曾国的审美疲劳。

郭:确实,之前我们叶家山项目也好,郭家庙项目也好,只要去北京评奖,业内人士都会说:你们曾国又来了。曾国考古发现之所以重要,也是因为每次发现会解决一些问题,也会揭示出新的问题。曾国考古,惊人的效果每次都是相同的,惊喜的发现每次却各有各的不同。这次枣树林墓地发现的不同,也许就是铭文,出土的铜礼乐器铭文近6000字,是新世纪以来发现的最重要的一批春秋时期金文资料,对夏、西周、春秋考古和历史研究都具有极重要的学术价值。

楚:曾侯宝夫人芈加墓也是一个重大发现。

郭:我们在芈加墓里发掘的东西,解决了“曾随之谜”的困惑。1978年曾侯乙墓出土,李学勤先生提出“曾随是一家”的观点,因为在史书记载的随地不见随器,反而有大量的曾国痕迹。多年来,很多考古学家都对“曾随之争”做了大量研究,到了叶家山墓地和文峰塔墓地发掘之后,又将曾国在学术界的热度推向新的高度,随着曾侯舆编钟出现,特别是编钟里面记载的曾侯助楚参加吴楚之战,和史书记载的随侯助楚参加吴楚之战可以相互印证,学界慢慢趋向于曾随一家。到2014至2015年,随仲芈加鼎的出现,又给曾随之谜带来了新的问题,学界讨论又陷入新的谜团。那么随着这次芈加墓出土“楚王媵随仲芈加”铭文,终于真正把这个困扰大家40多年的谜团解决了,所以整个考古学界都为之兴奋。

考古就是神秘,享受迷人的拼图游戏

楚:世俗的眼光来看,考古算是个冷门行业,您是怎么走上这条职业道路的?

郭:我2003年就读西北大学考古专业,后师从武汉大学张昌平老师攻读两周考古方向的硕士研究生。其实当时学考古是被调剂了专业,但真正学进去之后发现,这是一个很神秘的工作,历史的真相就在那里,但人们获知真相的过程可能需要几代考古人的努力。人类对历史的怀疑、争议,最后都通过考古人的手铲一点点剥离出答案。好比曾国考古,曾国是一个少有文献记载的方国,曾国的历史都是几辈考古人用手铲一铲一铲发掘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凑出来,所有曾国考古的研究成果都不是一蹴而就,必须是经历一个漫长过程,像是拼图游戏,这个获知过程其实是非常迷人的。在业内,许多考古界的先生,都戏称曾国考古的工作者不仅仅是在做曾国考古,更是在谱写一部“曾世家”。

楚:您参加过诸多考古大项目,第一次收获成就感是因为什么?

郭:2006年我还在实习,参加郧县大寺遗址发掘。当时我负责发掘的是一座新石器时期的房址,但始终搞不清楚这个房址里面的结构和打破关系(考古中的一种地层状态),当时的领队黄文新老师就给出指点,我顿时就豁然开朗了,那种顿悟特别有成就感,因为你在有限认知度的情况下,破解了几千年前房址结构和营建方式,甚至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性,更还原他们的生活。

楚:我看纪录片,考古人的日常都是蹲在地上一点点地发掘器物,很辛苦也有些枯燥。

郭:那是自然。如果你没有投入进去,那就是枯燥,工作环境是在野外,冬有三九夏有三伏,面朝黄土背朝天,生活条件也挺恶劣的。还有一些很难熬的时光,比如整理阶段,一个器物可能碎成了几十片,你要一点点把它们拼起来,每天眼睛一睁开就是碎片,眼睛闭上了还是满脑子碎片,到底应该是什么,无法一下子拼凑完整。又比如,你发掘一个探方,每天面对的都是毫无章法的遗迹现象、令人犯密集恐惧症的地层线和陶片。这个过程是很难熬的,但如果你真正投入进去,享受这个慢慢解决问题的过程,就会有很多乐趣,那种豁然开朗、那种成就感无以言表。

若穿越回曾国

我的日子会比现在艰辛

楚:您平时会看《鬼吹灯》《盗墓笔记》这样的探宝小说吗?

郭:我会看许多人文方面的小说,但对于这种我几乎不看。它们之所以是小说,就说明它是文学艺术,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这些书里的内容和我们现实的工作生活脱离较大,我反而不主张这些东西的流行,因为它们渲染的不是正能量,书里人物首先关注的不是文物历史价值,而是关注能卖多少钱,这个风气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社会环境里,至少不应该在全民关注保护文化遗产的时候。

楚:您一直研究曾国考古,那有没有梦里穿越回了曾国?

郭:也做过许多这样的梦,如果我能穿越回曾国,对现在的研究很有帮助。曾国有700年,我能穿越回去,住上个30年或者50年,就可以把曾国人生活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回到现在后,就能把这些文物背后的故事都还原出来,这也是我们工作价值的体现。

特别是现在的曾国还有缺环,我们至今仍不知西周中期的曾国在哪里,如果可穿越,我们就可以把曾国考古做得更加完整,把曾国的脉络梳理得更加清晰。

楚:凭借这些年考古获得的知识,您穿越到曾国后能生活得很好吗?

郭:有点难。曾国是一个在史书上记载很少的国家,它的历史都是靠考古慢慢还原。我们对曾国原来的社会阶层、生活习性等方面的了解总体上还比较有限,如果真让我穿越过去,我估计我的生活远比现在过得艰辛。

楚:您愿意一生都从事考古吗,考古对您最大的吸引力是什么?

郭:如果你对一个工作没有满腔热爱,是很难坚持下去的,也会非常痛苦。考古和其他行业不太一样,它必须要有一个长期积累、学习的过程,虽然我现在快40岁了,但在学界依然是一个年轻学者,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我想我会一直做下去,一直学习下去。

我为什么对考古有着满腔热爱,是因为考古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实事求是。我们行业有一句话:掘地三尺,为探索真相还原历史。考古的语言永远是客观的,你挖到了什么,就只能说出什么,你不能延伸,也不能想象。这是一个最客观、最求是的专业,而发掘碎片拼出每个历史细节时,便是它最迷人、最散发魅力的时刻。

【责任编辑:李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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