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代全和他心爱的金丝楠树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陈俊 通讯员 张宏
湘鄂渝交界的来凤县百福司镇，有湖北最大的金丝楠群落。
当地舍米湖村64岁的土家老汉陈代全，已经在此巡山护林5年。1968年，陈代全的祖辈在林中用金丝楠木搭建了木屋，祖孙三代接力守护这片山林，金丝楠树从几百株发展到2万株。
极目新闻记者16日至17日走进舍米湖村，在金丝楠林中，开启陈代全三代人护林的记忆。
隔天一趟 巡山一次要走6个多小时
“舍米湖”是土家语，意思为太阳照耀的小山坡。居高俯瞰，成排的梯田、飘渺的云雾、清澈的小溪，青翠满垄，茂密丛林间寨堡毗连、吊脚楼相望，仿佛在诉说着土家往事。宁静的小村落，好似田园画卷。
6组的陈代全早晨7时不到就起床了，窗外阵阵鸟鸣，唤醒了山里的金丝楠木树。儿女们都在外务工，老伴在镇上陪孙子上学，老屋里就他一人。老陈简单吃过早饭，戴上斗笠，拿起柴刀，一天的巡山开始了。
斑驳的青石板路雕刻着岁月的痕迹，春天来了，两边的树枝杂草疯长，陈代全一边走一边砍枯枝杂草。“不能随便砍，你看那株幼苗就是金丝楠树，旁边的草只能用手拔掉。”在山里生活了一辈子，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几百米后，就没路了，顺着一条羊肠小道，踩在树叶和泥土上，陈代全一边走一边哼起了山歌。
漫山遍野郁郁葱葱，金丝楠树上爬满了青苔，有的高达数十米，仰头望去遮住天日。
陈代全家所在的几个山头，是村里金丝楠树最集中的群落，约500亩的山林，要走过几道山梁。“我早上出发，巡到中午回来吃饭，然后接着巡另几座山，一趟下来要6个多小时。”陈代全说，每隔一天他就要巡山一次，自从5年前父亲去世后，从未间断。
近乎原始的山林里，蛇虫出没，有时还会看到野猪。不过陈代全习惯了，一个人走在林子里从来也不怕，看着金丝楠树从树苗长成参天大树，是他最舒心的事。“我们家在这里生活了9代人，早就和金丝楠树融为一体，这些树很值钱，不能让人砍了。”
祖辈护林 爷爷遇土匪父亲吼盗贼
陈代全的爷爷和父亲，曾是这片金丝楠林的护林人。
父亲陈立富曾是村里的小组长，陈代全的印象中父亲最大的特点就是脾气火爆。2016年父亲因病去世时已76岁，直到临终前依然惦记着护林的事，最后的遗愿就是希望儿子继续把山后的金丝楠树林守护好。
上世纪80年代，舍米湖还很闭塞落后，当地很多老百姓砍柴取暖就地取材，毁坏了许多金丝楠树。而作为高端木材，金丝楠树历史上也曾是皇家用品，还有一些不法分子来盗采盗伐，砍树牟利。陈立富看着这些，心里不是滋味，于是每天进山护林，发现有人砍树挖苗，就立刻上前制止，哪怕是熟人也不留情面。
陈代全记得，有一天深夜，家里人都睡了。忽然后山的林子里传来斧头砍树的声音，父亲陈立富连忙起身下床，只身冲进山里，大声怒吼，把几个正在砍树的盗贼吓跑了。“那些年，父亲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每次都义正严辞制止，好在没有发生过肢体冲突。”陈代全说，进入21世纪后，村里条件不断改善，路通了电有了，砍柴取暖的人也越来越少。
而爷爷陈远志，则早在上世纪40年代就过世，陈代全只是从父亲的口中听说爷爷护林的片段。
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与湘西龙山接壤的舍米湖有流寇、土匪出没。农民陈远志冒着风险，守在山里护着楠木林，遇到坏人，他就机智周旋。
“听老一辈说，以前山里的楠木林不大，只有几百株。”陈代全说，那时爷爷的任务，还要护幼苗防山火。
枝繁叶茂 村民都珍惜这片金丝楠林
陈家祖孙三代护林，一直都是出于对家园的热爱，义务为之。
和陈家人一样，舍米湖村的村民，也将金丝楠树视为当地最宝贵的资源，每个人都在尽心保护。“看着树林越来越茂盛，大家的保护意识也越来越强，从不破坏。”舍米湖村委会副主任彭成勇对极目新闻记者笑着说，村里守着价值不菲的资产，但没变现，也没人动这样的歪心思。
几位村里的老人说，当地村民们宁可出门打工，也不砍金丝楠树发财。陈代全家后山的楠木树最多，陈家三代人护林，村里几乎人尽皆知，也是这种精神的影响下，更多的村民加入到保护生态守护森林的行列。
百福司镇林业站站长兰先杰告诉记者，金丝楠树也称桢楠，是国家二级保护树种，其材质色泽金黄、纹理细腻、质地温润、不腐不蛀、不裂不变，气味芬芳，是构建大型宫殿、庙宇、制作高档家具的珍贵木材。舍米湖村有湘鄂渝最大的金丝楠树原生态群落，目前全村大小楠木约2万株，最大的一株胸径超过100厘米，树龄达500年以上。
对陈代全祖孙三代的护林行为，兰先杰十分感动。“正是有了陈家三代的努力和付出，如今舍米湖的金丝楠树群落才有这么大的规模。”他介绍，陈代全家周边的金丝楠树林大约有500亩，几十年来在不断成长，漫山遍野枝繁叶茂。
2018年，当地林业部门正式将陈代全聘为护林员，从此他有了正式身份，每年也有4000元的补助，当地林业站还给他买了保险。“林业部门对他进行了培训，添置了相应设备，也有具体的巡山护林要求，今后能更好保护金丝楠树林。”兰先杰说。
璞玉待琢 打造楠木小镇振兴乡村
村委会不远处，是建于清朝顺治年间的摆手堂，土家人的摆手舞，就发源于此。
百福司镇宣传委员张微告诉记者，这里三省交界，土家文化底蕴深厚，又有金丝楠树群落，人文和自然景观相得益彰。尤其是舍米湖的金丝楠树林，还处于欠开发状态，作为一块“原石”，在科学研究、种质资源、生态旅游、人文塑造等方面都有潜力。
关于金丝楠树，历史上还有一段佳话。相传明嘉靖年间，因大火烧毁了太祖昭穆群庙等多座宫殿，明廷派遣徐珊赴卯洞（即现在的百福司镇）一带督促采木，以复建九庙。徐珊深入到卯洞一带督促采木两年，留下《卯洞集》一书，是恩施州唯一一部入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古籍。
张微说，陈家三代护林，精神可嘉结果可喜。目前全镇都将金丝楠树的保护作为重要的内容，几天前的植树节，大家来到舍米湖村，在山脚下种下500余株金丝楠树苗，若干年后会长成参天大树。兰先杰介绍，目前百福司全镇的金丝楠树有约10万株，分布在每个村，群落大小不等，发展潜力巨大。
眼下，百福司镇在谋划打造楠木小镇，创建国家楠木良种基地、科普基地。同时结合摆手舞、楠木树群发展乡村游、文化游、进行景点打造，形成一个集民俗体验、田园观光、农耕体验、文化寻根于一体的旅游目的地。在乡村振兴的东风下，建设美丽乡村。
不久的将来，山外客人纷至沓来，游览吊脚楼、赏金丝楠树群、跳原生态摆手舞、品尝土家美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