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潜星
道,最初是人自然而然所走的路,或者水流通过的路径,它标志着行走的载体和方向;后来“道”逐渐引申为万事万物的运行轨迹或者基本遵循,也就是人之为人、物之为物的本源与本体,以及人和事物变化、发展必须遵循的路径、方法、规律、原理、境界、原则和终极真理等。
在老子哲学里,道被赋予为最高的哲学范畴,它主宰并且衍生万物。“道”既是创生万事万物的根本,又是各类存在物必须遵循的基本规律,一切事物能够成其为自身,就是因为它遵循着最根本的“大道”,并非事物自身如此,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风无人扇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草木无人种而自生,无论是有生命的存在,还是无生命的自然物,莫不如此、概莫能外。
中国哲学的“道”,并非仅仅只是道家的最高范畴,儒家、墨家、法家甚至兵家、杂家都探寻着道,并将其作为最基本的准则,甚至真理和规律,因此,我们已经认知的和尚未认知的万事万物、不可尽言,皆自然如此。
在本体论和认识论上,“道”有三个哲学维度:
一、道与器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周易·系辞上》),道是宇宙乾坤和阴阳变化的法则,“道”首先被赋予形而上的精神存在,它是宇宙生成的根本。道一方面能够超越可观、可感、可触的物质世界,而观念地存在着,无踪、无影、无形,甚至让人无以言说,其始无名,“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另一方面,它又以超常的神奇力量,支配和影响着万事万物的总和——“器”,让所有的“器”按照道的规则和逻辑存在并变化。道独立而不改,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在“道”与“器”的关系问题上,道是变化之本, 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始无终,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过而变之、亘古不变。而“器”则受道的主宰和支配,既形形色色又千变万化。在道与器的关系问题上,前提是“道在器先”“道在器中”,同时,“器”能够影响“道”、体现“道”,“以器启道”,让人们感受“天下惟器”的精彩。
除此之外,“道”还影响着人的情感、认知、理性和心灵,让人通过“学道、悟道”而心生智慧,从而改变和影响“器”的存在。
二、道与术
“道”既然是推动宇宙运行最根本的规律,那么它就能够直接影响到自然的变化和人类的行为。人类为了更好地生存,就必然在遵循道的基础上,通过感受自然、感受自身,从中探寻和总结事物的规律性,并逐渐形成利于自身生存的各种“术”。因此,在“道”与“术”的关系问题上,道是本体、是世界观,术由道派生,是客体、是方法论。
许慎的《说文解字》对“术”作过这样的解释:“邑中道也。从行术声。”字面意义就是一个国家或者城邦为了生存而必须掌握的技术和要领,直接表现是方法和手段,我们日常可以感受到的“医术”“武术”“技术”“算术”甚至“巫术”均是如此。这些基本的“技术”必须遵循“道”、体现“道”才能利于万物,当然也包括人类自身。
在“道”与“术”的关系问题上,道是根本、是真理、是规律、是法则,而术是实体、是技能、是智慧、是能力。人类为了生存,首先必须遵循为人之道,也就是基本的人伦之道、公序良俗;其次是讲究行业之道、技能之道;前者必须遵循人道之道、天伦之道、知道之道,后者遵循规律之道、事实之道、万物之道,只有“道”与“术”的完美契合,才能让人类更好地生存和繁衍。比如,古代医师、匠人讲究阴阳五行、天人合一,把主体的生命情感与意愿高度融入自然之中,发明的各种医术、技术,能够造福人类,亘古不变。《黄帝内经》《伤寒论》以及《金匮要略》之所以是精湛的医术,是因为它遵循了最根本的“阴阳之道”和天人之道;《本经阴符七术》里的七术,全是通过对心气的运用来造化和改变世界,这便是心气之道。此外,人类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在技术上的熟能生巧,天然混成,就是“道”在“术”的具体运用。庖丁解牛、卖油翁都是行为主体在自然之道中,练就了天人合一的“术”,扁鹊、华佗通过对生命之道的顿悟,而成就的高超的“医术”。
三、道与心
老子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在这里,天、地、人、道浑然一体,既互相遵守,顺从,又互相效仿、互相借鉴。在物的世界里,道是主宰、是根本;在人的世界里,道是灵魂、是核心。人的世界,是感性的世界,也是理性的世界,无论是情感、欲望、想象,还是认知、思维、判断,都是由“心”所支配的;心外有物、心外有心!
在“道”与“心”的关系问题上,心是主体、道是客体,“心”只有与“道”合一,才能回归本心、回归正常心;只有达到了心与道合的境界,“我”就是我,自我就是自己的主宰。人既要超越变化无常的现象世界,又要超越自我的欲望世界,这就是道的法则,也是宇宙法则。人之心合于道,天下自安,心只要自觉与天道合一,达到无我、无物,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
(作者为惠州学院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