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白乐桑主编《汉语语言文字启蒙》
对话时间：5月19日
对话人物：Joёl Belassen
人物简介
Joёl Bellassen，中文名白乐桑。1950年出生于阿尔及利亚。法国著名汉学家，法国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教授，欧洲首位汉语教学法博导，法国国民教育部首任汉语总督学，世界汉语教学学会副会长。负责法国汉语教学大纲和考试大纲的制定与修改。主编了《汉语语法使用说明》、《汉语的表意王国》等30多部专著，其中《汉语语言文字启蒙》在1989年出版后成为法国各校最受欢迎的教材之一。
对话背景
“不足之处，请大家多多包涵。”5月19日，年近70岁的白乐桑来到武汉理工大学，参加该校外国语学院主办的“法国语言政策多元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一口标准普通话用词精准，一开场就收获了掌声。
从1969年接触汉语至今，白乐桑在法国几乎是“汉语”的代名词。1969年，白乐桑进入巴黎第八大学攻读汉语。毕业前，恰逢中法恢复文化交流，1973年来华留学，成为首批前往中国的法国留学生之一。此后40余年里，他一直致力于汉语推广、研究与教学工作。2006年至2016年，他曾担任法国国民教育部首任汉语总督学。
目前，法国约有700所初高中开设正规汉语课，有11万多人学习汉语。“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学习者中差不多有一半是在基础教育阶段学。”白乐桑认为，在国外的汉语学习热中，中国人更应该正视一些对外语的刻板印象。
曾借鉴中国的语文教学
记者：您被称为法国汉语最棒的人，为什么会学习汉语？
白乐桑：这是我在中国被问得最多的问题，包括在法国，现在每周都还会有人问。我当时学汉语，是因为别人不学，并没有功利的目标。上世纪70年代，在距离中国遥远的法国和欧洲，人们很难看到汉语能给一个人带来就业的机会。学汉语应该与我的个人特征相关，第一是我倾向于沟通；第二是倾向于远距离的东西，比如远距离的语言与文化；还有就是我一直对外语很感兴趣。
记者：您是中法文化教育合作的推动者和见证者，也是法国教育部任命的首任汉语总督学，汉语学习如今在法国是什么情况？
白乐桑：汉语课堂在法国本土的所有学区都有落地。目前，法国约有700所初高中开设正规汉语课，有超过11万人在学习汉语。有意思的是这里面质性的东西：这11万人中，差不多有一半是基础教育，就是中小学把汉语作为正规的外语，不是兴趣班，也不是业余爱好；法国很早就把汉语作为一个正规科目，全世界第一个出台了纲领性文件，制定了汉语教学大纲和考试大纲。30年前，如果你跟学生家长说学汉语，他会说，开什么玩笑，现在他们会说，可以考虑。
记者：您负责全法汉语教学大纲和考试大纲的制定与修改，有没有借鉴中国的相关大纲？
白乐桑：汉语在法国的基础教育中是一个科目，总学科叫外语。编写大纲时，我参考的是别的外语在法国是怎么做的，再根据总体的架构和理念来展开。比如，我把中国饮食文化、法国华侨文化等作为其中重要的文化点之一，帮助法国人学习和了解汉语。
我看过中国的语文教学和考试大纲，在传统和历史等方面受了一些启发，也做了一些尝试。像千字文就给了我一些启发，这位作者想到了一个妙法，在尽可能短的篇幅里放尽可能多的汉字，我觉得他是一个天才，意识到了字的集中有助于汉语学习。
我没遇到过好学的外语
记者：现在中国正提倡文化自信，世界上越来越多人在学习汉语。您觉得我们中国人需要注意什么？
白乐桑：很多刻板印象需要破解。我觉得现在中国一个比较流行的偏见是英语，大部分中国人把语言和文字混淆了，像英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等，都只是拉丁字母书写，但不少中国人坚信这些都是英文，并认为所有外国人都会说。其实，差远了。比如我受过高等教育，学过英语，也能简单读读学术性文章，但我听不懂美国电影，这算会英语吗？
类似的刻板印象还有西餐，西餐其实是不存在的。比如你跟一个法国人说你在吃西餐，他听不明白，这明明是法餐的里昂菜系或东南菜系。如果你说都是西餐嘛，大同小异。他会发火：“我们跟英国人哪有共性。”没法定义西餐，但90%的中国人坚信有西餐，这必须纠正，因为不利于中国青年了解国外。
记者：不少人觉得汉语难学，网上也经常会有一些题目说“连中国人都被考懵了”，您觉得呢？
白乐桑：“汉语难学”也是刻板印象的一种。我走近汉语快半个世纪了，教学生有四十几年了，我从不认为汉语难学，也没说过汉语好学。每个科目都有难处，我没遇到过好学的外语。如果你说汉语有独特之处，掌握起来比任何其他文字时间长，我完全能接受。但说汉语难学，好像等于说其他科目好学。所以，不必要突出“汉语难学”。
现代化与保持传统不冲突
记者：现在中国的一些教学改革，突出语文阅读和深入理解的重要性。您作为汉语的深度学习者怎么看？
白乐桑：加强阅读当然是好事，但是现在很多青年读的都是片段，比如短信，比如一分钟小说等，这会产生思维能力的不足。培养思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读全文，我的孙子现在七八岁，已经开始读大仲马的小说全文。
记者：您说过很怀念四五十年前的北京，那么，保持传统和现代化有冲突吗？
白乐桑：现在绝大部分中国城市，如果没有汉字，你不知道是在中国。如果你去法国，去意大利等现代化国家，很多地方的历史感和特色都保护得很好，不会让你错认。现代化和保持传统，当然不冲突，尽可能地保护有独特风格的东西，发展快也是可以接受的。
记者：您喜欢中国的什么，有没有保持一些中国特色的生活习惯？
白乐桑：我喜欢中国的汉字、广场舞、四合院、太极拳、晨练、围棋等，因为有特色。我经常穿中式衣服，奇怪的是中国人不穿。背后原因值得思考，我觉得服装没有落后与先进之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