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往返,王义松一开就是三十余载。
下午5点左右,下班的村民乘坐渡船回家。
空闲的时候,王义松认真记录当天的航行日志。
老渡口、老渡船、老船长。
王义亮站在老渡口前,往事沧桑犹如发生在昨天。
虽是酷暑,但渡船因在开动,船舱里反倒显得不那么闷热。
老渡口与江对面的田镇隔江相望
■东楚晚报记者 贺介飞/文 石勇/摄
夏日的黄昏,江面上过往的商船不绝如缕。闲暇的时候,王义亮会坐在江边渡口,望着涛涛江水忆起往事。
1949年5月份,17岁的王义亮和富池镇郝矶村村民,划着小木舟从江北武穴田家镇义渡南下解放阳新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43军127师部。
一晃,70年过去,王义亮已从一个年少小伙变成87岁的耄耋老人,而渡口“青春”依旧。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从义渡解放军南下到如今两岸人民过渡,阳新县富池镇郝矶老渡口已成为两岸人民血脉相连的一部分。
在风雨飘摇中,渡口也经历了五代人的传承。
历史:一千多年前就有了摆渡
史料记载,富池是历史重镇,自三国时期建镇至今已逾千年。因其“踞长江锁钥,扼鄂赣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自富池建镇以来,紧挨镇区的郝矶还是个江边渔村。那时,这里的人几乎家家都有渔船。忙的时候,渔船载着渔民们沿江捕捞,闲暇时,渔船成为到江北走亲戚的交通工具。
“江北江南两岸连襟带亲,两岸的人还有过往的商旅都要过江,后来就稳定下来,专门有人在这里摆渡。老渡口这个名字就是从那个时候来的。”今年73岁的郝矶村老支书王义光还记得这段历史。
位于郝矶村北边的老渡口与江北的武穴市田家镇隔江相望,两岸隔着2公里宽的江面。王义光说,选择在这里设渡口,也是一千多年前的祖先考虑这里是长江回水段,水流平稳,除了极端天气,平时都是风平浪静,过江安全。
包括王义光在内,郝矶村没有人能说得清最早时候的渡船是什么模样。但有一点大家可以肯定,类似现在两片划桨的小木船,大的能坐十来人,小的可坐五六个人。
和别的地方渡口不一样,郝矶村老一辈的人都叫它“义渡”。所谓义渡,是指渡口摆渡的船家对本村人及其亲戚一概不收船费。
“也不晓得是哪朝哪代定下来的,村里也没有相关记载,祖辈流传下来就是这个传统。本村的人以及嫁出去的女儿、本村人的亲戚过渡时都不用给钱。”75岁的老党员王义怀说。
对于外人提出的有人趁机“逃票”的说法,王义怀说两岸的人性格豪爽,做事光明磊落,没人会占那点船费便宜。
光荣:出动几十条木船,义渡解放军过江
1949年5月,这是一个值得记载的日子,也是郝矶村老渡口真正载入史册的日子。
据阳新县志记载:1949年5月上旬,中国人民解放军饮马长江,敌人已成惊弓之鸟。此时的国民党反动派内部已是人心涣散,惶惶不可终日。驻防在阳新沿江一带的国民党126师,得知国民党张轸部于5月13日在金口(武汉市金口镇)起义后,随即自动撤离阳新,向江西一带逃窜。
国民党阳新县党部、县政府和各反动机关更是惊恐万状,望风而逃。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43军127师,由黄颡口、老渡口等地胜利渡江,正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向鄂南疾进。
“这个师属于王震上将的部队。当时富池一带有地下组织做我们群众的思想工作。”王义亮回忆,当时村里有两个本家的共产党员,在解放军渡江前就组织我们到时候去接解放军过江。
王义亮当时只有17岁,是家里的老大。
“老实说,当时这事是有风险的,毕竟那时阳新还没解放,国民党的残余势力还在。父亲说这是光荣的事,同意我去接解放军过江。”忆及此事,王义亮说这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王义亮记得是1949年5月14日,一连两日,村里六七十条船全部出动,过江到武穴田家镇接解放军过江。
“我们村一直靠打渔为生,家家户户的渔船全部出动。记得当时有两条大木船,一条可以装2个班(24人),其他的小船只能装七八个人。”王义亮说,他划的是一条小木船,解放军穿着灰军装,每个人背着一个包,客客气气的。
划了两天两夜船,除了中途有人换班休息一下,王义亮的手都累得不能拿东西。靠岸的时候,解放军生火做饭还叫他一起吃。
“我们村的长辈让解放军到老百姓屋里睡,他们都不肯进,都睡在村民们的屋檐下。”王义亮说,至今,他都很佩服解放军的作风。
接力:五代摆渡人,一棒接一棒
1949年5月17日,解放军的红旗飘在阳新县城上空,阳新宣告解放。郝矶村渡口因为义渡解放军有功,当时被称为“红色渡口”。
王义怀记得,早些年,解放后,政府部门为表彰村民,在老渡口立了块碑,现在,这碑早已不存在了。
抛开义渡解放军这段历史,老渡口依旧在发挥它的作用。郝矶村的人都知道,战乱的年代,别说过江走亲戚,出门都小心翼翼。而江北江南两岸频繁的商旅来往,应该是从解放以后才真正开始。
解放后,为了让渡口真正发挥作用,郝矶村出资打造了木船,让村里水性好、做事稳重的人当船长,每天摆渡两岸百姓。
“那个时候船费很便宜,几分钱,几角钱,船主是本村人,实行承包制,每年象征性地给村里上交一部分,其余的收入,船长要养家糊口。”王义怀说。
解放前后,郝矶村第一代船长是王全河,当时条件有限,船舱装有布帆,下雨的时候淋不到,全靠人工划。船上配置也简单,船长也是船夫,另外配一个水手,负责收船票、起锚及安全保护事宜。
当时,周边陶港、阳新城关一带,还有阳新南部那一片,过江到黄冈那边去,都从这里渡江。
第二代船长是王忠学,遗憾的是,他也是唯一一个在岗位上殉职的摆渡人。1957年7月份,60多岁的王忠学摆渡过江时,在江心遭遇大风,连乘客一起,3人溺亡,包括他自己。
“解放前不清楚,解放后至今,这是渡口出的唯一一起事故。”王义怀说,王忠学下葬时,除了本村人,一些经常坐他船过渡的人念他人好,参加了葬礼。
第三代船长是王忠红,摆渡了七八年,顺利完成接班。第四代船长是王义佳,接棒的时候是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第五代船长是王义松,至今还在每日摆渡。
渡口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每一个接棒人都由村里筛选,并由船长带几年,摆渡责任重大,做事鲁莽的人胜任不了这个工作。
传承:只要有人过江,摆渡风雨依旧
今年56岁的王义松是五个船长中摆渡时间最长的一个。
1982年起,不满19岁的王义松就跟着上任船长,成为一名水手。37年的摆渡生涯,王义松救过落水儿童、妇女、老人,也与不守规矩的年轻乘客动过手。
江边一带民风彪悍,南来北往的人形形色色。
6月29日午后1点,船还有半个小时发班,王义松点燃一根烟笑着说,要是将这些故事全讲下来,可以写一本书。
“那些残疾人,寡妇带小孩的,流浪人我基本都不收船费。”王义松说,不管是投亲靠友,还是行走江湖,出门在外总有些难处,他一般不问,也不打听。
王义松承包摆渡船是自负盈亏的,全家十几口人都靠这条船生活。说这话时,他那被晒得黝黑的脸上有一股侠气。基于王义松的敦厚、善良,摆渡这些年也结识了不少朋友。
如今,王义松每天会在渡口摆渡,风雨无阻。二儿子跟着王义松在船上帮忙,他要培养接班人。
丰水期,江面有近3公里宽,到江北单边要半个小时;枯水期,江面近2公里宽,单边约20分钟。从早上6点半到下午5点,这是轮渡冬春的作息,1个小时1班。夏秋则是早上6点半到晚上6点。
其实,离郝矶村不远处还有个富池汽渡。不过,富池汽渡是后来开的,在没有长江大桥时,为了过往的车子通行方便。
沿江两岸的人都知道,武穴长江公路大桥正在修建,该桥连接北岸的武穴市武穴街道余祥村和南岸的阳新县富池镇上巢湖,是湖北省规划麻城至阳新高速公路的过江通道及控制性工程,桥梁全长1958米。
不过,武穴长江大桥在老渡口下游七八公里外,除了上巢湖一带的人和开车过江的,富池、陶港一带的人还是选择更为便利的老渡口过江。
“我这船只渡人,不渡车。不怕你们笑话,出家人说渡人渡己,以前没觉得,现在年纪大了,觉得是这么回事。长江流了千万年,两岸的人要过江,只要有人,就会有船、有渡口,风雨无阻。”王义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