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在简陋的屋子里化妆
唱到精彩处,观众时不时给演员打赏
路人被台上演出深深吸引
“紧走慢走,一天出不了汉口;东玩西玩,玩不够民众乐园。”这是老汉口曾经流传着的一句民谣。
25年前,51岁的吴正斌带领的“天团”——洪山区楚剧团在民众乐园做了最后一场演出。那天,热情的数百观众不愿意散去。25年后的今天,楚剧团撤离了武汉最繁华的街区,藏匿于闹市中的小巷,台下的观众如今只有十来人。
以前,他们是角儿,有人追着他们跑
这群戏剧演员,老武汉人记忆深刻,年轻人却很少听说。
12日,为了追这些角儿,我和朋友走进统一街,在和买菜的嫂子打了个照面后,转个弯潜入文书巷。走了100米左右,朋友提醒我“就是这儿”,“原来在这儿呀,这一不留神可能就错过了。”
是的,剧院不起眼。印有“楚戏文化乐园”的红色条幅简单挂在墙上,拥挤的剧院里只有一个几平米的舞台、二十把左右给观众坐的椅子,还有一些用来表演的道具……
“现在这个环境很怀(差),人们不愿意来。”团长无奈,上世纪80年代,楚剧鼎盛时期,“有婆婆跟着团里的角儿跑,有的大老板还会包场。”那时,虽然他们叫洪山区楚剧团,但看的人多,便到处演。武汉三镇当时有八个区剧团,洪山的可以在汉口演,汉口的也可以在洪山演,现在只剩他们一个了。
1994年10月24日,从“戏剧天堂”民众乐园撤离的第二天,团长在街头东奔西跑,四处寻觅新的场地,最后选中了方正里花都文化站,花了一万元,团长把那儿布置成一个小剧场。
但他们也未在这呆长久:上世纪90年代末他们搬到了济生文化站;2000年去了琴台;3年后到了民主一街;2005年在前进二路的一个烂尾楼开辟了一个剧场……历经10多个场所, 2012年,剧团最终在文书巷“扎寨”。
40年流沙岁月,洪山区楚剧团享受过无限辉煌的风光,也经历过鲜有人问津的冷清。
观众越来越少,唱戏的老人大多都走了
1989年12月5日,名角袁璧玉、蒋敬生都来听他们唱戏。在一本绣着金丝的纪念册上,他们感慨“园地百花吐笑颜”“历尽沧桑更风流”。
团长说,以前,想要看戏还得提前预定。雷打不动,每周都会表演几场。慢慢地,演出变成每周两次。这两年,因为生意越来越差,一个星期只表演一场。
“你看我们这些演员,40年前,也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啊,现在都是老头老太了。”
团长翻出一张全是折痕的格子纸,红色细框里写满密密麻麻的名字,这是已经去世的楚剧演员的名单。仿佛想起什么,团长又拿起笔写了三个名字,喃喃道:“前段时间又走了三个咯!”
看着铺满一张纸的名字,心里沉重得说不出话,这些还未追逐完“戏梦”的人,说没就没了。
“唱的人越来越少了,听得人也越来越少了,为什么还要坚持?”“我跟你说,任何事业,贵在坚持。楚剧是不会歇的,如果你要问我我不在了这个剧团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不赚钱怎么维持?”“哎呦,你不要太在乎钱不钱的。1985年我们一场演出收入就有几百元,我们也有过赚钱的时候。”
大半辈子,团长都在为这个剧团操心,说断,哪有那么容易呀。
坚守着的这群老人,其实是生活的赢家
73岁的李新柱老人现在是团里的客串演员,12岁时,他便到戏校学戏剧。“这辈子就会做唱戏这一件事,做好这件事就够了,想那么多干嘛。”
像李新柱一样,团里多是些当年专业的戏曲演员。6岁开始唱戏、爸爸妈妈都是专业剧团演员的七岁红(艺名)说:“是团长,把我们聚拢在了一起。”
不在乎来看的人多或少,他们认真地对台词、动作,只为下午1点半的演出顺利进行。
对完台词,将近12点,演员们开始依次化妆:上底油、拍底色、叠加粉底、画眼妆、描眉……当一切差不多完成的时候,演员们会再次用红色的颜料抹在指尖,再一点一点抹在嘴唇上,大红色的嘴唇就一点一点呈现出来,给整个妆面增加了更多韵味。
从镜子里看他们,仿佛时光穿梭到了布满回忆的上世纪80年代。
那时,他们还是被全武汉捧的角儿。如今,捧他们的人变少了,也老了。
79岁的方汉南,追了他们四十年,“他们在哪唱就去哪儿听。”但可惜,以前陪她一起追的人有30多人,现在有的老了不愿意出门了,有的瘫了。
73岁的陈群弟,眼睛看不见,但每次她还是会从硚口坐半个小时车过来听戏。演出时,一个角儿登台亮嗓,老人们还是会在写有他名字的篮子丢上十块或百块,这是对演员的“打彩”。
表演的气氛很好,老人们看得入神听得认真。从门口经过的路人,也忍不住驻足观看。看着老人们表演,我不禁感慨,这群老人,其实是生活的赢家。他们,为了内心的信念、胸腔的热爱,在认真地生活。哪怕唱了40多年、哪怕台下的观众只有上十人、哪怕场地只有几平米,只要愿意唱,哪儿都是他们的主场。
我很庆幸,在这什么都善变的人间,目睹了一份永恒。若您有时间,找个周三的下午,不妨过来感受感受这群老人的乐观与坚守。
文/记者李杏 图/记者金振强
实习生王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