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记者张聪通讯员许晓玲
对话时间:2019年5月29日
对话人物:沈承宙
人物简介
沈承宙,1939年出生于上海,1957年从上海育才中学高中毕业。
1958年5月,来到湖北成为洪湖国营大沙湖农场的一名农工。
1959年9月,考入武汉人民艺术剧院歌剧团(后来的武汉歌舞剧院)与武汉市艺术学校合办的歌剧学员班。
1963年,撰写完报告剧《雷锋》后被调到剧院创作组学习编剧。1978年,创作武汉歌舞剧院“文革”后第一部歌剧《青春之歌》。
1980年-1981年,在赴美探亲过程中研究考察美国音乐剧,回国后撰写系列文章将西方音乐剧系统地介绍到中国。
1983年开始与远在美国的姐姐合作翻译音乐剧,其中,《乐器推销员》由中央歌剧院于1987年5月在京首演,这也是最早在中国上演的中文版美国音乐剧。
2000年于武汉市艺术学校退休。在业内,沈承宙被称为中国音乐剧的“播火者”。
对话背景
2019年,国内演出市场最大的变化聚集在音乐剧领域,因为综艺节目《声入人心》的助推,以郑云龙、阿云嘎、王晰、蔡程昱为代表的“梅溪湖36子”迅速“出圈”,这让曾经被许多人视为小众品类的音乐剧一夜爆红。
中国音乐剧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2019年出现的这一切,在一路伴随中国音乐剧发展走来的沈承宙眼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中国音乐剧想要利用这次机会实现真正的“大众化”,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29日,带着这些疑问,我们与在业内被称为“中国音乐剧播火者”的沈承宙展开了对话。
去美国看看“他山之石”
楚天都市报(以下简称C):很多人提到,您是中国音乐剧事业的开创者之一,但您其实最初是从事歌剧的。
沈承宙(以下简称S):我最初是歌剧演员,1961年从歌剧学员班毕业后进入武汉歌舞剧院歌剧团时,刚好是中国歌剧最繁盛的年代,《白毛女》《刘三姐》《洪湖赤卫队》都是那个年代前后的作品。所以我总说,我是在中国歌剧的营养和土壤里成长起来的。
1963年因为写报告剧《雷锋》,我又开始了编剧的工作,创作的第一部歌剧是《青春之歌》,电影是我们以前的同事谢芳主演的,林道静这些主人公又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偶像,所以第一部写的就是这个。
在我们创作第二部歌剧《第二次握手》期间,歌剧界又开始了一场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我就到图书馆找资料,找到了一本50年代末争论的集子叫《中国新歌剧讨论集》,读了之后我大吃一惊,因为当时大家正在争论的题目,20年前歌剧界的前辈就已经争论过了。
C:这个背景最后导致了您转换思路。
S:1979年,我得到了一个机遇。我们家有12个孩子,我的大姐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去美国留学了,她知道我是搞歌剧的,所以就给我带来一个“砖头”录音机,两盘盒式磁带,一盒录的是十大男高音十大女高音,一盒就是美国音乐剧《俄克拉荷马》,我听了这个音乐剧之后就觉得,它其实跟中国歌剧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我就在想,与其在国内毫无意义地争论20年前就争论过的题目,不如走出去看一看,也许“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呢?1980年,我就自费以探亲名义去了美国,用整一年时间,我一直在考察西方音乐剧。
C:这个机会在当时来说确实难得。
S:的确,那一年时间里,我在姐姐的帮助下啃了两本关于西方音乐剧的书,观看了28部美国音乐剧,到图书馆借了66部音乐剧唱片,再用很复杂的方式转成盒式录音带带回国。在美国的时候,我就写了第一篇文章叫《从do-re-mi谈起——美国音乐剧浅介》,我写了文章发表在1980年第四期《音乐通讯》上,再加上后来又介绍《音乐之声》的编剧和作曲,这些都成了中国刊物第一次介绍西方音乐剧的源头。
音乐剧是普通人的故事
C:中国以前其实没有音乐剧这个品类。那国内的音乐剧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S:1981年12月,中国戏剧家协会和文化部召开了“文革”后的第一次全国歌剧座谈会,每个人就给了5分钟时间,但我和另外一个从法国回来介绍法国戏剧的学者,被分别特批了1个半小时来讲解我们的考察。当时我讲的就是美国音乐剧,其实应该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这群人无意间为中国音乐剧的模式创作路子,撞开了一个口子。
到1984年全国第二次歌剧座谈会,中国戏剧家协会从各地调了8部歌剧巡演,这其中有两部已经是音乐剧的呈现模式了,最突出的一部是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的《芳草心》,我相信到今天,这个故事可能很多人都会忘了,但那首“没有花香,没有树高”的《小草》一直流传,这其实就是音乐剧的魅力。
C:音乐剧和歌剧到底区别在哪?普通人可能不是很了解。
S:音乐剧比歌剧更轻松,呈现的方式更多元,更雅俗共赏。另外就是平民化,音乐剧很多是普通人的故事,歌剧大家都了解,基本上是王公贵族、上层人物的生活,但美国音乐剧就是写普通老百姓,代入感强。
C:不过中国音乐剧起步的最初,更多是靠演绎国外的作品。
S:对,从1983年开始,我和姐姐合作翻译了5部音乐剧。第五部的《乐器推销员》是应中央歌剧院邀约翻译的,1987年5月在北京首演,这是国内上演的第一部全中文版的美国音乐剧。紧接着中央歌剧院又上演了中文版的音乐剧《异想天开》,这些尝试,都打开了中国音乐剧的窗口。
中国音乐剧必须本土化
C:不管是欧美还是日韩,音乐剧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艺术流派,但在中国它的发展却很缓慢。
S:很多原因,到现在为止,我们的专业艺术院团没有一个把音乐剧作为自己的主要专业,有些院团有兴趣,但也只是隔三差五做一做。中国的音乐剧在以前的一二十年时间内几乎一直是由民营团体运作的,这种力量和体制内的力量是无法相比的。
C:您怎么看去年底到今年,因为《声入人心》音乐剧空前受到关注的状况?
S:我觉得现在还不能说是“转机”,只能说是中国音乐剧从起步到现在,40年的积累终于出现了爆发点。去年一个是《声入人心》让更多年轻观众了解音乐剧,爱上音乐剧,让一批有才华的音乐剧演员有了更大的观众群,这是个好事;第二是法国音乐剧《摇滚莫扎特》在上海和北京的轰动效应,演出现场满场都是尖叫声,这在以前都是极少见的。
C:借助这样一个契机,中国音乐剧要想真正发展,您觉得需要做什么?
S:中国人做自己的原创音乐剧,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能推动中国音乐剧发展的内生力量,这个内生力量来源于我们的传统文化。另外,中国音乐剧要注意平民性、本土化,就是“接地气”的问题,我们现在有不少音乐剧其实不太接地气。美国音乐剧《西区故事》改编自《罗密欧与朱丽叶》,但他们就能把这个经典搬到上世纪50年代纽约移民聚居的地方,体现爱是怎么被暴力和偏见毁灭的主题,我觉得这是我们这个行业需要学习借鉴的。
C:如果说观众需要音乐剧扫盲,您会建议他们看哪些作品?
S:美国音乐剧首推《西区故事》,它是不过时的,在舞台上的呈现非常好。还有《俄克拉荷马》,这是里程碑式的作品,和我们的《白毛女》诞生于同一时期。法国音乐剧那就首推《悲惨世界》,这么一个大部头的名著、这么丰富的戏剧故事,它是怎么取舍的,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部剧是会让唱得最好的人来唱,跳得最好的人来跳,每一个段落都能做到极致。那英国音乐剧就是《猫》了,它在表演形式上创造了先例,还有《妈妈咪呀》也值得一看。
中国音乐剧我觉得大家可以看看三宝的,他的音乐总是比较出色的,《王二的长征》《三毛流浪记》等,都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