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贵阳7月12日电 题:把生留给百姓——重访百名红军跳崖牺牲地
新华社记者 李惊亚
“当兵就要当红军,处处工农来欢迎,官长士兵都一样,没有人来压迫人……”头发花白的陈德昌每当想念父亲陈世荣,就会轻声哼起这首中央苏区民歌《当兵就要当红军》。
陈世荣原名何步荣,曾在红六军团十八师五十二团任司号员。
1934年8月,奉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命令,长征先遣队红六军团两个师6个团共计9700余人从湘赣根据地突围西征。陈世荣时年19岁。
10月5日,红六军团五个团进入贵州省铜仁市石阡县,遭遇桂敌,被截为几段,陷入重围。
16日,困牛山战斗打响。红十八师师长龙云和五十二团团长田海清率800多名战士断后,拖住敌军和地方民团。
困牛山山势南高北低,南、西、北三面黑滩河环绕,南端是虎井沟,靠着困牛山的悬崖长满杂草,最高处有70多米。
陈德昌根据父亲生前回忆,红军刚上困牛山就发觉被设伏。师长龙云率200余人冲出重围。但凶残的敌人裹挟老百姓做“人墙”,逼向留在困牛山上的红军余部。本可杀出一条血路的红军不忍开枪,部分红军被逼至悬崖边。这时,连长让大家把枪甩下河去,一起跳崖。
许多村民亲睹了这壮烈的一幕。因为跳崖的红军太多,战斗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黑滩河边都能看到红军战士的遗骨。
“我父亲说,跳崖是在下午,他知道崖很深,但不愿做俘虏,宁可跳崖。”陈德昌说。
陈世荣跳下去后被藤缠住,捡回一条命,后被当地人收留救治,定居马槽溪村。解放后,陈世荣每年都要去跳崖的地方祭奠战友,直到2001年去世。
这段悲壮的历史过去一直不为人所知。2001年,杨又铸任石阡县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到困牛山战斗相关资料,十分感动。经四处打听,在龙塘镇找到困牛山村。之后两年里,杨又铸走访了困牛山村及周边10多个村庄的100多名亲历者及关联人。其中,目击村民都已八九十岁高龄,能确认身份的幸存红军已全部离世。
“这些老人回忆,红军不怕死,与敌人肉搏,打穿制服的敌军一枪一个准,而为了避开伤着老百姓,故意把枪抬得很高……”杨又铸说。国民党军队离开后,很多群众冒着生命危险救护红军,送他们寻找主力部队。
贵州省党史专家最后认定,困牛山战役红军跳崖人数在100人左右。
“红军在如此情形下,依然把百姓当亲人,把生的希望留给百姓,自己选择了死,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杨又铸说,“我把这些珍贵的史料记录下来,为的是让后人铭记。”
2008年,石阡县委县政府与红二方面军后代共建困牛山纪念碑。萧克将军题写“困牛山红军壮举纪念碑”碑名,9位老红军、老将军题词。
近日,记者寻访困牛山战场,凭吊红军英魂。“困牛山红军壮举纪念碑”由红六军团军旗和困牛山构成,旗与山融成了这座丰碑。望着“千秋功绩在、碑树人心中”的碑刻,记者心情难平。
如今,困牛山村民过着宁静安详的日子。村民张国玉说,逢年过节,村民们会自发来纪念碑祭扫红军。困牛山战斗遗址被列为铜仁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后,来参观的人越来越多。
贵州长征研究专家、遵义医科大学教授谷松岭认为,困牛山红军跳崖,是爱民壮举、民本壮举、英雄壮举。
“不与民争利,不与民争生,把生留给百姓,共产党人及其领导的军队这种伟大和崇高的精神,不会因时代变迁而变化。”贵州省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覃爱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