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我们
荆楚网 > 新闻 > 娱乐

王景春:好演员是生活的搬运工

发布时间:2019年04月30日09:59 来源: 北京日报

柏林擒“熊”

受访者供图

今年的柏林国际电影节着实引发不小关注。王小帅执导的影片《地久天长》获得大丰收,男女主角的扮演者王景春和咏梅双双摘得银熊大奖,中国电影又一次在国际影坛迎来高光时刻。

被戏言“戏火人不红”的王景春在片中饰演工人刘耀军,于观众而言,这位中年演员的相貌比名字更熟悉:《都市男女》中,他是“妻管严”小男人蒋文彬;《警察日记》中,他是鞠躬尽瘁的公安局长郝万忠;《白日焰火》中,他是古怪阴柔的干洗店老板荣荣;《影》中,他又成了心机深沉的沛国大臣鲁严;《盗墓笔记》中,他是圆滑精明的土夫子吴三省……

无论是正派角色,还是边缘人物,他都扮得惟妙惟肖,丝毫不带任何生硬的表演痕迹。在他看来,每个好演员都应该是生活的搬运工,戏不是演出来的,而是融进去的。不得不说,演技和勤奋一直是他的通行证。

1

减重30斤 奔跑5天

严格说来,王景春从未饰演过侠客或是浪子,可他的身上却充溢着浓厚的江湖气息:随性洒脱,豪爽粗犷,重情重义。他直言不讳,常常否认外界赋予自身的传奇细节,即使谈起《地久天长》这部耀眼之作时,也不例外。

“我一开始接这部戏,就是出于哥们儿义气。”王景春坦言,网络上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看了剧本,拍案叫好”的情节与事实相去甚远:当初王小帅来了个电话,喊王景春出演男主角,他连剧本都没看就应允了,“让我来,我就来呗。”直到与戏中角色刘耀军相逢后,王景春才发现,这部写实电影相当难得,“你想,从20多岁演到快60岁,历经青年、中年、老年,多棒。”王景春跃入了一个男人30年的命运湍流中。

演员王景春一脸憨厚相,基本符合工人刘耀军的设定,无须过多修饰。但体型却是个大问题:王景春身高大约177厘米,体重84公斤,算不得胖却也壮实,而刘耀军生活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个年代男女普遍偏瘦。王景春的体格明显出戏。“中年人,减肥不容易啊。”他拍拍肚子,“前两周,不吃饭,只喝点代餐粉,加上跑步,不断心理暗示‘要瘦要瘦’,体重降下来了,身体却扛不住了,后来只能吃白水煮的菜和肉。”这对一个爱吃、会吃,做得一手香喷喷新疆抓饭的食客来说,无异于是折磨。在遭受一个月味觉上的酷刑后,王景春体重足足掉了30斤。

王景春和刘耀军渐渐重合成了类似的轮廓,新问题随之而来。刘耀军有两场奔跑戏,一次抱着溺水的儿子刘星,一次抱着自杀的妻子丽云。刘星的扮演者是个孩子,抱着他跑不算费劲。丽云的扮演者咏梅身高将近170厘米,要抱起她可不算轻松,更甭说要步速迅猛,穿堂过街。

一场戏,足足耗了5天。“送医院的戏变换了多次场景,要从家里出去,还要穿行小镇,经过石头台阶,最后要绕过长长的拐角到急救室,因为是夜间的戏,焦点、光线都有讲究。”他回忆,最后一天拍到夜里1点多,以为能过了,结果摄影师认为焦点太远,重来一遍。“我好惨呐!”王景春发出了一声半开玩笑的“哀嚎”。戏中,刘耀军咬着牙抱起妻子一路狂奔,终于得到了完美的影像,王景春的手臂肌肉却拉伤了。

王景春复刻了刘耀军的诸多活动,后者有好几场酒戏,三盅“草原白”是这个伤心人前期下班放松、后期买醉浇愁的方式。剧组里的王景春也做了回好酒之徒——三盅“草原白”,一天不落。他不仅自己摸索着人物的状态,还传帮带着年轻演员。王源在剧中成了他的养子刘星,和养父的关系火花四溅。王源进组时,王景春设计了一场“下马威”,对于王源的问候置之不理,还貌似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为了调动起王源的情绪,王景春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开机后,他直接撞入了刘耀军的灵魂,一把抓起不服管教的孩子,横眉立目。遭遇故意冷淡的王源瞬间找到了青春期叛逆少年的感觉。女主演咏梅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开拍第一场戏前,王景春让她看看,自己的扣子扣没扣好。这是一个最自然平常的中国式夫妻互动,咏梅放下了之前所有的疑虑,她形容王景春“像一个生活在一起很多年的丈夫。”

王景春捧起银熊奖杯,在致辞中说道:“我想尤其感谢王小帅和刘璇让我来演这部电影,拍出一部这么好的艺术电影,让我生活在刘耀军的世界里。”

刘耀军借由王景春获得了不朽的影像生命,他的苦难、隐忍与慈悲地久天长。

2

扒开一条岔路

今年,王景春两次成为话题焦点,一是柏林获奖,受封影帝;二是在个人微博晒出五级焊工证,自封“被演艺事业耽误的电焊工”。

这张中级技术等级证书里有张颇具年代感的黑白照,照片里的王景春眉目青涩,发证日期是1992年。掐指一算,当时他才19岁。化工技校毕业后,王景春揣上了实用的焊工证,五级焊工在同学里也是级别最高的,在千差万别的身份下,王景春都显示了同样的品质——心灵手巧、认真勤勉。影片《地久天长》中,刘耀军半辈子靠电焊谋生,每场“焊活儿”,王景春都是真人上阵,游刃有余。

王景春从小喜欢排节目,但在那个年纪,还一板一眼踩着世俗的步伐。在一次演出中,他被新疆百货大厦的领导看中留下,先是搞宣传,后来又卖起童鞋。一月赚上八百块,在那个时代,算得上丰厚。王景春的此世光阴仿佛就将围绕着三尺柜台缓慢铺排,平静、安稳,如同家乡阿勒泰市的十几万人一样。挥舞着信心,磨亮了实力,王景春在望得到头的小日子里扒开了一条表演的岔路。1995年,他考入上海戏剧学院,然后,走到东京,奔向柏林。

成年之后,重看《丑小鸭》,很容易发现,丑小鸭之所以变成天鹅,不仅因为它足够努力,更因为它本来就是天鹅雏鸟。售货员王景春也经历了类似的“雏鸟时刻”,一个叫朗辰的人告诉他,“你应该去上海戏剧学院、北京电影学院,你具备这个素质。”后来,王景春将这位大四岁的新疆同乡称为“领路人”。

朗辰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天山电影制片厂,有次帮着艺术团排演小品,王景春偶然在场,看到一时挑不出演员,在一旁笑了起来。朋友把王景春推了出去,“你行你上!”还在嘻嘻哈哈的王景春一脚把台上的“门”踹开了:老师,你家着火了!朗辰一下子注意到了这个不怯场的小伙子,觉得是块表演的璞玉。听过朗辰的建议,王景春动了心,“我不太懂,你教教我?”说是表演教学,老师还在摸着石头过河,学生却学得一丝不苟,每天一下班,王景春就跑去朗辰家,看经典影片,做编戏练习,坚持了三年之久。当时跟着朗辰学习的有三个人,王景春的反应最快。

坐了三天三夜的绿皮车,王景春赶到了上海戏剧学院的考场,和招生简章一对,却发现超龄了。看到这个外地考生风尘仆仆的模样,老师破格给他报上了名。

笔试结束后是表演环节,考题叫“动物园”。“开始”的指令一出,学生们蜂拥至舞台中央,做出动物们的各种形态,王景春却掉过头,往堆满桌凳的排练场后面跑去。他想干什么?考官们谁也摸不着头脑。王景春爬啊爬,终于在最高处停下了,双腿蹲下,静止不动,目光坚定。他模仿的,是边陲城市阿勒泰常见的老鹰。即兴的发挥获得了专业人士的青睐。

从四季分明的新疆来到阴雨缠绵的上海,王景春逐渐适应了沪上的饮食、气候、口音,他近乎贪婪地吸吮着科班的营养,年年都能拿上奖学金。上海戏剧学院教授糜曾回忆王景春的校园表现,“那时,他在班上是一个戏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戏,在生活中没事就找同学聊天谈戏,找老师研究,还能够举一反三。我跟他们说戏的时候,告诉他你要怎么样,他会说‘你别说,让我想一想,实在不行,明天我告诉你’。自己动脑筋,这样才学得快。他对表演的执着,对这个事业的执着,是他的最大特点。”

3

一呼一吸展现极致演技

从任何审美标准来看,王景春的相貌都不出众:小眼睛、八字眉,肤色偏黑,扎进任何一个路人堆,瞬间淹没。在盛产英俊小生的演艺圈,显然不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行列,即使在柏林电影节的热潮席卷过后,“王景春”三个字还无法振聋发聩。可是,在任何不算影视剧绝缘体的观众那里,王景春的照片都能引发反响,“我见过,演过那个谁,那个谁……”有人说,王景春拥有神秘的“半透明体质”,还有人总结,这叫“戏比人红”。

《武林外传》中的“吕秀才”喻恩泰写了一篇《王景春 庐山人民喊你回家吃饭》,讲述了一则带有预言色彩的山间往事:2009年,老同学王景春在湖畔许了一个“拿影帝”的心愿,后来,他先拿下了东京影帝,又摘得了柏林影帝。王景春说,许愿确有其事,但这篇文章的后半部分纯属虚构,他的愿望没那么气势磅礴,就是平平淡淡的四个字——好好演戏。

2003年,王景春拍摄了《巴士警探》。2004年,他开始十年“北漂”。通常来说,面对所有到访者,王景春都是体贴的,几乎有问必答,但每当记者试图从他嘴里掏出那十年的窘迫时,王景春就会闭口不言。“我不想谈,现在提不就是卖惨么。这就是生活,演员的必经之路。”王景春摆摆手。习惯了银幕上的起承转合,他明白,有许多人伸长了脖子期待现实的戏剧性,想要书写或者观看一位影帝波澜起伏的英雄叙事。王景春始终将自己定位为演员,而不是艺人,他对刻意的营销不感兴趣。

他很愿意谈谈戏,却拒绝为自己扮演过的大小角色分配交椅。王景春说:“不用比较,每个角色都深刻。”他基本不挑角色,没出名前,“有活儿找就不错了”;即使现在出名了,只要朋友们需要,时间允许,不管主角配角,戏份多少,他都不推。2008年,王景春在《不许抢劫》里扮演了一位农民工,从第一天到关机,二十多天,他坚持不洗澡、不刷牙,跑到工地体验生活,什么拉钢条、浇水泥、搭架子,多重的体力活都干过,滚出一身土气息、泥滋味。

王景春多次饰演警察,几乎涵盖了所有警种。演反扒大队长时,他亲自抓过贼;演刑侦片时,出了案发现场。至于什么审问、笔录,他一一亲历,说得头头是道。拍《警察日记》时,里面有个场景,公安局长现场调解,承诺为农民工追讨欠薪。电影里的农民工来自劳务市场,剧组把他们拉来,堵在了高速公路上。

为了保持原生态的生活感,摄影机架在隐蔽处,没告诉这些群众演员,偷偷开始拍摄。有人在农民工前说,“你们等一下,我们去把局长找来。”饰演公安局长郝万忠的王景春从车上下来,张口就问:“怎么回事啊?你们这什么情况?谁欠你们钱了?”王景春拿出烟来分发,和他们拉话,农民工把他当成了当地的公安局长,七嘴八舌地念叨:我是哪里人,什么公司欠了我多少钱……群众演员说的不是写好的戏词,是拿不到工钱的切身辛酸。他们觉得,这个模样严肃、声音沉稳的中年男人是个大领导,做得了主,办得了事。王景春骗过了几十双眼睛。2013年,第26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上,王景春凭借《警察日记》,获得最佳男演员奖项。

日本演员寺岛忍代表评委会宣读了颁奖理由:所谓演技的极致,是通过银幕上人物的一呼一吸来实现的。而对于跨越了人生几个阶段的表现,更是难上加难。在展现角色的缺点、强项和同情心的同时,再能够把这个人的人格树立起来的话,就是真正优秀的演技了!

《白日焰火》中,王景春的名字列于演职员表的不起眼处,他饰演的干洗店老板荣荣,是个猥琐的小人物,镜头少,台词不多,王景春却一点儿也没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戏里有个场景,他要缝一件皮夹克,不大动针线的王景春一想,一个开干洗店的,肯定做惯了缝补。于是,王景春拜岳母为师,学了一个月的针线活。戏一开拍,飞针走线,娴熟精细,“震”了现场所有工作人员。“想当个好演员,就要做生活的搬运工。”王景春认为,戏要成功,必须“下生活”,把角色放在身份的坐标里,细细琢磨,增补台词、动作,最大限度去描摹日常。

“有人说过我是‘警察专业户’,其实我演的不是某个职业,而是这个职业身份下的一个人,要了解这个人什么脾气,有什么特征,在各种情境下会如何反应,要真听、真看、真感受,为角色搭建骨架、添上血肉。”王景春跃跃欲试于新的人物类型,他还没有在任何现代剧中饰演过纯粹意义的反派。“如果有来找我的,我当然愿意演,但没人给我啊,可能都觉得我长得太老实了吧!”王景春嘿嘿一笑,眼神调皮了起来。

他说,自己曾有三个遗憾,一是没演过古装戏,张艺谋导演的《影》补全了经历;二是没在横店工作过,拍了《建军大业》,也可以划去了;第三是没有拍过抗日剧,这条仍是空白。

4

为艺术电影培植土壤

演员之外,王景春还有另一重身份——上海市政协委员。他关注着影视市场,尤其是艺术电影的未来发展。

在被问及对目前艺术电影生存现状的评价时,王景春蹙紧了眉头,“特别不好。”在相对轻松愉快的访谈中,他第一次显露出了焦急、忧虑和不加掩饰的无奈。“我们拥有110多年的电影历史和文化,我们的电影不应该被如此大量的商业电影占据吧?”

王景春认为,票房不能作为评价艺术电影成就的标准,艺术片的受众并不少,观众热爱现实主义题材,有时其实是“想看却无处可看”。以《地久天长》为例,上座率曾达13%,这是一个相当高的数字,说明存在旺盛的观影需求,但因为片长三小时,所谓“一部片会占两部片的时间”,很多电影院给出的排片量并不高,影迷想看却难以找到合适的时段——一天排片三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晚上十时最后一场,待放映完都凌晨一时了,上班族很难有精力熬到如此之晚。

艺术片《推拿》上映时排片只有3%,而《闯入者》《念念》更低至1%左右。

2015年,王景春和廖凡合作成立了“春凡艺术电影中心”,致力推动艺术电影的传播。“我不想发牢骚,只想做点实事,弄个平台,给艺术片一点空间。”“春凡”目前主要做影展,通过集中放映经典影片,为艺术电影培育观众土壤。“春凡”在2018年10月策划了张艺谋大师展,《红高粱》《菊豆》《秋菊打官司》《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归来》等不同时期的佳作接连放映,尽管都是老片,却场场爆满,甚至有人站在过道看完全片。王景春说,他们正在筹备今年的活动,计划放映第六代导演的作品和国外一些优秀影片。下一步,“春凡”将着手青年导演的孵化。

“电影拍出来,最重要的是能被看到。”王景春说,“我和廖凡作为演员,有些圈里的资源,希望能利用起来。我们想在电影放映后搞见面会,让新晋导演谈谈创作方法,分享台前幕后的故事。”他认为,面对面的交流甚至比电影放映更重要。对于电影业的各种趋势,他也极为关注。“潮流已经无可避免,以前大众最喜欢去电影院或在大屏幕看电影,现在手机等移动终端占据了绝对优势,观影习惯改了,影视从业者也不该故步自封。”

如今,不少大片制作公司也开始放下身段投资网剧,曾经粗制滥造的网剧正走上严谨、精良的路子。他说,一旦遇上合适的网剧,他不排斥做些新尝试。(崔乐)

演员 角色 王景 王景春 刘耀军 【纠错】编辑:admin

Copyright © 2001-2018 湖北荆楚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All Rights Reserved

营业执照增值电信业务许可证互联网出版机构网络视听节目许可证广播电视节目许可证

关于我们 - 版权声明 - 广告服务在线投稿

版权为 荆楚网 www.cnhubei.com 所有 未经同意不得复制或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