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刚动了请拉华加来执导电影《千里送鹤》的心思,制片人马海泉就在一个月内三次遇见了拉华加,这可以归为一种奇妙的缘分。而事实上,拉华加也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他之前拍摄的《旺扎的雨靴》被喻为中国版的《小鞋子》,诗意地呈现了藏地孩童纯稚热诚的心灵世界。此次,拉华加拍摄《千里送鹤》,依然是俯下身姿,用孩子般的目光去审视成长,讲述了一个关于亲情、送别与和解的动人故事,影片获得了今年金鸡奖最佳儿童题材影片提名,并于11月16日上映。
导演拉华加(中)
创作
经历疫情、资金链断裂等波折
《千里送鹤》由万玛才旦监制,王钊、马海泉、拉华加担任编剧,拉华加导演,周拉多杰、朋毛样专、尕代扎西主演,讲述了藏族少年为受伤的黑颈鹤和自己的内心寻找栖息地的一段旅程。影片中,少年多杰和姐姐格桑在一个青海高原藏区村落,与奶奶一同生活。早年失去妈妈的姐弟俩渴望获得父亲的陪伴,但父亲一直在外忙碌,一天姐弟俩偶遇一只受伤的小黑颈鹤,决定送它前往云南越冬地,而父亲听闻孩子们擅自离家,也立刻南下寻找。这趟艰险的旅途,注定将是一家三口的成长之旅,促使他们去领略亲情的涵义……
制片人兼编剧马海泉透露,2018年他在青海玉树拍摄纪录片,对有“藏地神鸟”之称的黑颈鹤产生了兴趣,“黑颈鹤被誉为鸟中熊猫,与藏地文化有着极其深远的关联,传说中它们是格萨尔王的牧马人,是藏民的守护者。每当迁徙期来临,黑颈鹤必须与家人一起飞走,如果失去伴侣或亲人,它便不会孤飞,这样的习性,令它成为爱情与亲情的象征。由此,我便想引出一段关于藏族孩子的旅程叙事,用受伤的小鹤呼应留守儿童内心的伤,使得观众体会到亲情对每个人的重要性。”
《千里送鹤》的剧本完成后,获得了2020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WIP创投“最具商业潜力奖”,也令马海泉坚定了将这个故事搬上银幕的信心,影片的拍摄过程经历了疫情、资金链断裂等一系列的波折。马海泉笑称自己深切地体会到了影片中受伤的小黑颈鹤一般的无助绝望,“那段痛苦的经历,真的是不堪回首”。不过,好在主创团队彼此鼓励,戏里的主人公与戏外的创作者,仿佛共同经历了一段苦中有乐的救赎之旅。
马海泉原本打算自己来执导这部影片,但最终放弃了,他觉得拉华加导演才是执导该片的“最佳人选”,“他之前拍摄的《旺扎的雨靴》诗意而富有朝气,而且他本身就像一个大孩子,特别有童真,更重要的是,作为藏地导演,他不会用窥视性的猎奇的方式来拍摄这部电影,他镜头中的藏地是朴实、自然的。”
选角
喜欢启用非职业演员来表演
在刚刚举行的第36届金鸡奖上,拉华加与陈国星共同执导的《回西藏》获得了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奖,而《千里送鹤》也获得了金鸡奖最佳儿童题材影片提名。拉华加导演有意将《旺扎的雨靴》《千里送鹤》以及目前正在创作的一个故事拍摄成“童年三部曲”系列,“我觉得这样会比较有意思”。拉华加对《千里送鹤》的故事感兴趣,因为这是一个从孩子的内心升发出来的故事,“很多儿童片是在以大人的视角去讲述小孩子的世界,其实,小孩子看待外面的世界和大人的视野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孩子的内心很敏感、很微妙,需要用淡淡的情绪和细腻的节奏去呵护,也是需要仔细去看才能发现。”
《千里送鹤》彰显着一种浓郁的现实主义风格,演员们也延续了从《旺扎的雨靴》(以下简称《旺扎》)里带来的那种质朴真实的表演状态,其中的小男孩周拉多杰和小女孩朋毛样专,在《旺扎》中也是两位小主角,而父亲的扮演者尕代扎西,在《旺扎》里饰演了多杰的老师。拉华加喜欢启用非职业演员来表演,“在我看来,能够呈现出生活中的那种质感,就是最好的表演。素人演员有着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活积累,脸上也有着岁月的痕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够自然地贴近剧情里面的人物,而不用去专门体验和寻找。”
不过,对于小演员来说,还是需要一些调整,拉华加说:“跟小孩子讲戏其实是没用的,他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需要你一直在现场关注他的状态,尤其是情绪是否准确,比如,直接告诉他在这一段戏中,你要低着头或者有一种怎样的情绪,你开始说话的节奏和声音应该怎样,片中的两位小演员已经是第二次跟我合作了,所以沟通起来也有一定的默契。”
拍摄
用视觉色彩转换衬托情感变化
《千里送鹤》的镜头语言非常讲究,通过黑白与彩色的视觉转换,将结构切分成“上路前”与“上路后”两个部分,衬托出角色的情感转化。马海泉和拉华加告诉记者,这是在剪辑的过程中出现的灵感,“上路前,多杰的日常生活略显沉闷,当姐弟俩开始照顾小鹤后,黑白影像开始焕发出光与影的浪漫,此后姐弟俩开始旅程,世界变成了彩色,更多的视听元素也一起闯入,就好像色彩也随之热闹起来。”
为了展现唯美的镜头,摄制组克服高原缺氧等不利因素,“拍摄时,青海湖边上一直在下雨,很多工作人员缺氧看病都得去几十公里外的诊所。伙食也很差,天天都只能吃到白菜加豆腐,汤汤水水的,然后,你一打开米饭那盒,风沙一吹,饭菜就凉了,里面全是沙子。”尽管如此,主创团队还是在追求最好的效果,在拍摄小鹤回归黑颈鹤群,学会飞翔的那段关键的镜头时,剧组天一亮就出发前往保护区来蹲守,“黑颈鹤的警惕性非常高,有着生人勿进的本能,所以,摄影师只能远远地偷拍,在镜头里只是200米外的一个小白点,后来,摄影师用的是800倍的长焦,一直等着,到中午才终于拍到黑颈鹤起飞的画面。”
然而,仅仅记录黑颈鹤飞翔的画面是不够的,因为这段镜头要形成一段故事,“小鹤是孤儿,它来到鹤群,必须由愿意承认它的‘父母’带着反复地助跑,就跟人类的父母教孩子怎么走路一样,要带着它助跑很多次,然后在突然之间,它们一起飞上了天空,这个镜头的寓意很深,与影片中多杰的成长有着密切关联。最终,这个高难度的、感动观众的镜头,是由珍贵的拍摄画面加上特效一起完成的。”
《千里送鹤》中,孩子真挚的眼神、奶奶手中虔诚的佛珠、平静的湖面和黑颈鹤、沙漠中的一汪水草、美丽的梦想、艺人口中的格萨尔王、锥錾下的经文石刻、父子间的真情对话以及系给黑颈鹤的红绳等段落都让观众感受到了藏地的美丽与圣洁。
问及拉华加导演未来是否一直以藏地为创作源泉?拉华加表示,自己想在保留作者表达的同时,也尝试类型片题材,甚至会导演一部纯内地故事的影片,“电影本来就是一种探索和创新,我也在学习之中,我离成熟导演的目标还有距离,期待自己的创作能尝试更多的方向和风格。”
内存
“对老师最好的纪念就是好好拍电影”
《千里送鹤》的监制由万玛才旦担任,而拉华加作为万玛才旦的学生,已经跟随万玛才旦十三年了,“我在高中的时候,看了万玛才旦老师的电影,渐渐地有了学电影的这个想法。后来认识了万玛才旦老师,老师建议我去学文学,我就去兰州的西北民族大学,之后又在北京电影学院的导演系继续深造,毕业后一直跟随老师。在《塔洛》《气球》《陌生人》等电影中担任执行导演。”
对于万玛才旦对自己电影之路的引领,拉华加说:“在现场拍摄的经验非常宝贵,因为作为一名导演,要兼顾所有的现场调度,对每个部门、每一个环节都要沟通,才能使得各个部门协力发挥。这是一个合格电影导演必须具备的能力。”
作为《千里送鹤》监制,万玛才旦对剧本阶段和后期剪辑提出了很多建议。马海泉告诉记者:“万玛才旦老师作为监制非常认真。我记得一次我们出差坐火车,万玛才旦老师也在出差,那漫长的一路上,我们一直在跟老师通过电话来修改剧本。”
万玛才旦一直在强调《千里送鹤》的纯粹性,马海泉和拉华加告诉记者:“老师提醒我们不要丢失这部电影那种淡淡的、内敛的感觉。所以,我们删了非常多的动作戏,比如盗猎的戏份,一段藏獒追逐的戏份。说实话,我们也有些犹豫,因为如果电影被平台渠道收购的话,是需要有这类情节的。但是,老师希望去掉那些与童真视角和基调无关的内容。我们最终把很多删掉了,都是点到为止。影片就像是清澈的溪水在静静地流淌,只是在最后的结尾,黑颈鹤飞上天空,让所有的情绪得到一种释放,事实证明,这样的先抑后扬,有一种很震撼心灵的效果。”
万玛才旦老师不幸于今年5月去世。拉华加表示,对老师最好的纪念就是好好拍电影、尊重电影,然后继续走下去,“老师的学生很多,每个人都在延续万玛才旦老师的电影传承。”
文/记者 肖扬 统筹/刘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