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15年，朱之文说——更喜欢“农民”身份 而非“大衣哥”标签

近日，本报记者前往山东省菏泽市单县，采访“大衣哥”朱之文（右）。距离他2011年从电视选秀节目成名，已是第十五年，朱之文还是更喜欢农民的身份，而非“大衣哥”这个网络标签。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见习记者毕若雪摄

朱之文在自家小麦地里

朱之文家大门

朱家小院很别致

开三轮车的朱之文

朱之文在家中接受采访

朱之文查看自家庄稼生长情况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李贤诚 见习记者 毕若雪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李贤诚 见习记者 毕若雪

开栏的话

聚光灯下，是高光时刻的璀璨呈现；聚光灯外，是真实人生的本真模样。

当镜头移开、掌声渐息，曾站在聚光灯下的他们是否已回归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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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没有刻意的修饰，只有真实的表达；没有片面的解读，只有多元的视角。我们将以客观笔触，打捞聚光灯之外的故事；以理性思考，呈现现象背后的深度。

邀您一同，穿过高光，看见真实。

初冬时节，黄淮平原上，一片片嫩绿的冬小麦，齐刷刷地冒出了头。

57岁的山东省菏泽市单县农民朱之文，依旧很忙。

他有2部手机，一部是已经用了18年的诺基亚功能机，一部是8年前购买的iPhone7，朱之文用它们接听来自天南海北的演出邀约，以及各家媒体的采访。

当然，也有不少借钱的骚扰电话。

自从2011年因电视选秀节目成名，已经过去近15年，朱之文还是更喜欢“农民”的身份，而非“大衣哥”这个网络标签。

种地、做小工，支撑起了朱之文的前半生生计。成名之后，演出不断，家境也逐渐殷实，经济条件得到极大的提升，但对他而言，唱歌始终是自己最纯粹的热爱，而乡村是他最眷恋的地方，他还是喜欢骑着“老头乐”，自由地穿行在田间地头。

“人红是非多”，这句话对朱之文而言，是最真实的写照。伴随着成名，夸奖、嘲讽、质疑、谩骂……各种声音不断涌来，自己及家人的一言一行，都被公众放到聚光灯下逐一审视。

可对朱之文而言，无论外界争议如何，“唱好歌，做好人”是他一直坚守的人生信条。对于网络谣言，他坦言：“该忍的时候特别能忍。不该忍了，无论对方怎么认怂，都不会放过。”

一夜成名“大衣哥”

朱楼村位于单县西部，距离“宇宙中心”曹县不过30公里，村中朱姓人占比超过五成。

这个鲁西南再寻常不过的村庄，因农民歌手朱之文15年前的意外走红，被外界熟知。来问路的人多了，村民们早已见怪不怪，总是习惯性地对外来人说：“电线杆处右拐，就是他家。”

11月23日凌晨2时30分许，朱之文从河南项城演出结束回到村里。等他草草洗漱、躺在床上，已是凌晨3时许。“早上7点不到，手机就不停来电话、有消息，我醒后就起床了。”体态有些发福的朱之文说，多年来，这样不太规律的作息，他已慢慢适应。

从朱楼村建村起，朱之文的祖辈就生活在此。朱家兄弟姐妹7人，今年57岁的朱之文排行第六，他有3个姐姐、2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他年轻时，村里人通常十八九岁就结婚，但因家庭条件不好，他拖到30多岁，才与妻子李玉华成婚，两人育有一儿一女。

“以前除了种地，我还在村里帮人拆房、建房，一天挣几十元。后来，也偶尔帮婚庆公司出场唱歌，一次50元，有活就去。”双手满是老茧的朱之文回忆，成名前，他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北京，当时是去工地上做小工。他还去济南、郑州做过窑工。砖窑厂的工作环境很差，不仅非常热，还会吸入很多粉尘。“夏天光着个膀子，身上汗一直流个不停，喝水都喝不及。刚出窑的一车砖，得裹着轮胎皮拉，烫得胎皮呲呲啦啦。”他说。

命运的转机发生在2011年。

彼时，身高一米八、脸型略显消瘦的朱之文，穿着一件破旧的军绿色大衣，参加了山东本地的选秀节目《我是大明星》。他翻唱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意外赢得满堂喝彩，网友称他为“大衣哥”。连原唱者、著名歌唱家杨洪基后来也称赞：“听到过很多人模仿这首歌，但他模仿得非常突出。不仅是声音很好，更主要是他在风格上，很多细节都注意到，并模仿到了。”

而最初，朱之文接触并爱上音乐，源于小学老师的一句夸奖。7岁那年，他演唱了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引起老师的注意。“别的同学唱得没我嗓门大。因为老师的一句表扬，我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从此对唱歌有了更浓厚的兴趣，开始使劲练。”朱之文回忆，当时他唱歌没有人指导，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虽然唱得不怎么样，但至少把音域打开了。

做事有股执着劲的朱之文，一练就是30多年。

此后，参加央视《星光大道》，真正让他家喻户晓。再次来到北京时，他已从建筑小工变身农民歌手，一路过关斩将，夺得年度总决赛第5名，收获了一大批粉丝。紧接着，2012年，朱之文登上央视龙年春晚舞台。

“大衣哥”朱之文，真正火了。

喧嚣烦恼不请自来

2015年春节，央视《焦点访谈》栏目将镜头对准朱之文成名后的生活，展现了他“草根逆袭”后仍扎根农村、低调行善的形象。当然，这个村民们口中“有钱的大明星”，也遇到不少新的烦恼，尤其是找他借钱的人多了不少。

据媒体报道，至今，朱之文手里还有一沓村民和朋友的欠条，久的长达10余年，总金额超过100万元。极目新闻记者就此向朱之文求证，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随着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与“大衣哥”朱之文相关的话题持续走热，众多自媒体从业者靠拍摄他和家人的生活赚取流量。

网上一段2021年2月的画面显示，来朱之文家拍短视频、做直播的人，将他家门前一段数十米的小道堵得水泄不通。见到朱之文从家中走出，众人蜂拥而上，怼脸拍摄。

朱家的院门前，也不时有举止怪异的人前来造访。2023年，一名头发花白的老汉提着行李箱，来到朱家门前，疯狂敲门要求进去。见到朱家人闭门不出，他又使出苦肉计，声称自己“站不住，浑身疼”，一边大喊，一边试图拧开门锁。还有一名中年女子，不断用手拍打朱家大门，一边拍一边喊：“快开门，外面快热死了！”看到朱家人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才悻悻离去。

一位粉丝几年前到过朱楼村，他这样描述当时的盛况：“‘大衣哥’家门前的这条路，挤满了拿着自拍杆和手机的人，还有人试图翻墙进入‘大衣哥’家院中拍摄。”

“有些人觉得，给我拍些视频、做些直播，能够变现，不仅一边玩了，还能挣到钱，比打工要轻快。”朱之文说，他虽然“惹不起”这些人，但至少躲得起，所以有时候他选择闭门不见。但一些人的不当行为，已经超出了他忍耐的极限。

2020年4月，2名自称朱之文粉丝的外地男子，为了见朱之文，强行踹门。万般无奈之下，朱之文只好报警。2名男子因涉嫌寻衅滋事，被依法行政拘留10日。

2021年3月，一名男子用大锤砸坏朱之文家的大门，被民警带走处理。“凡事都要有个度。”朱之文表示，当天是农历二月初二，那名男子想趁着“龙抬头”博取关注，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也因此受到了处罚。

有了这些遭遇，后来，朱之文在门头装上“私人住宅严禁闯入”的警示牌，院中也安装了监控探头。

朱之文表示，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流量不高了，导致蹭流量者挣不到钱，加上他经常外出演出不在家，从2024年起，来他家的自媒体人开始少了，现在来的主要是粉丝，他和家人这才有了原本该有的清闲。

线下的叨扰之外，线上的恶意谩骂，也令朱之文不胜其烦。其中，江苏徐州女子孙某连续4年发布侮辱、诽谤朱之文及其家人的视频。为了给自己和家人讨回公道，朱之文花费了近2年时间，先后3次前往徐州。今年11月初，当地法院以犯侮辱罪、诽谤罪，合并判处孙某有期徒刑6个月。

“我做人做事，该忍的时候特别能忍；不该忍了，无论对方怎么认怂，我都不会放过。”朱之文说，还有一起侮辱、诽谤案，正在处理中。

短视频平台上，名为“大衣哥助理”的各种账号不胜枚举，有的粉丝量高达数十万。还有专门炒作朱之文及其亲属不实内容的账号，粉丝量甚至超过百万。面对这些，朱之文感到有心无力，有时只能选择无视。

朱之文表示，他不太关注喧嚣纷乱的网络世界。尽管一些人将他视为行走的“流量密码”，但他从未注册个人短视频账号，也没有授权任何人注册“大衣哥助理”账号，短视频平台上的“大衣哥”及其子女的所有账号都是假的。

“我小学只读了一年半，不怎么会玩手机，很少上网。对于短视频，一是不会操作，二是没有时间去弄。我只想把歌唱好，让请我去演出的老板和观众满意。”他说。

朱之文有2部手机，一部是已经用了18年、只支持2G网络的诺基亚功能机，一部是8年前购买的iPhone7。靠着这2部手机，朱之文接听来自天南海北的演出邀约，以及各家媒体的采访。

谈及多年不换手机的原因，朱之文称自己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别说一部手机，哪怕是一双旧袜子，穿的时间长了，基本不能穿了，我也不会扔在外面。”朱之文说，他对于手机没有更高的需求，那台iPhone7是他人生第一部智能手机，一直用到现在，“后来因为经常需要扫码，这才用习惯。”

“唱好歌，做好人”

尽管成名之后引来过村里人的一些非议，家人也一度受到外界干扰，但朱之文从未想过搬离家乡。他还多次出资，翻修村里的幼儿园、购买健身器材、解决村里灌溉用电问题、修路等。

朱之文表示，一年中三分之二的时间，他要么在外地演出，要么在前往演出现场的路上。虽然如此，他的根在朱楼村，他还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主业仍然是种地，唱歌只是副业。“我家一共有5亩多地，其中一半种玉米和麦子，两季轮作。”朱之文说。

如果当年没有成名，人生会是怎样？朱之文坦言，以他现在的年龄，到工地打工肯定没人要，他可能继续干老本行，跟着建筑队，在农村拆旧房、建新房，一天挣一二百元不成问题。“干点体力活，累是累了点，但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朱之文说，虽然这些年他靠演出挣了些钱，经济条件比以前强很多，但他的付出也比以前多得多。

对于子女和孙辈，他希望他们过普通人的日子，自己也从没想过将他们往音乐道路上培养。“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如果不喜欢，哪怕叫你怎么学，给你创造条件，也学不好。”朱之文说。

成名15年，回望过去，朱之文表示，对于自己经历过的两种生活阶段，他都很喜欢。

接受极目新闻记者采访时，朱之文不止一次提到要“唱好歌，做好人”。他说，他也看到过一些名人耍大牌，但别人的事他管不了，管好自己的一言一行就行；不要把个人名利放在第一位，而要把做人放在第一位。他一直牢记着已故的中国音乐学院前院长金铁霖告诉他的话：“不去要掌声，而是要用你的水平赢得掌声。”

在朱之文看来，如果做人做不好，哪怕事儿做得再好，也走不长远。“端谁的碗、吃谁的饭，就该为谁服好务。观众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要服务好观众。”他说。

11月23日下午，邻村一位中年女子带着从四川南充老家赶来的72岁舅舅，来到朱之文家。他们之前来过五六次，都扑了空，这次能见到朱之文，两人非常开心，顺利跟他合了影。“以前‘大衣哥’在村里帮人建房时，我常见到他。他没事就爱唱几句歌。他成名后，和成名前一个样，从来没摆过架子。”这位女子说。

在家停留一天后，11月24日，朱之文又要赶往河南演出。他带着记者来到他家的麦地，边观察小麦长势边说，他对未来没有什么规划，只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想干就干点，不想干了，就在家听听书、看看电视。或者出门赶赶集、和村民晒晒太阳聊聊天。

“只要大家喜欢我，我就继续给大家唱歌。如果大家不喜欢我了，不邀请我去演出了，也没关系。我家养了鸡、鹅还有狗，有几亩地，这样的生活也很清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