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记者陈倩通讯员夏澎方超 摄影:通讯员何勇
人物介绍
马旭,85岁,出生于黑龙江木兰县,1962年成功登机跳伞,成为我国第一位女空降兵。作为第一代空降兵,马旭总计跳伞140多次,创下三项中国之最:第一个跳伞女兵、跳伞次数最多女兵、实施空降年龄最大女兵。她研制的充气护踝、单兵高原供氧背心等空降兵装备,先后获国家专利。
对话背景
2018年9月,马旭向家乡木兰县捐出第一笔捐款300万元,她将总计捐出1000万元,这是她和丈夫的毕生积蓄。这笔钱将用于木兰县青少年的教育、文化公益活动。10月2日,本报记者来到黄陂木兰山下的空降兵某部,对话了这位心系家乡的当代“花木兰”。
自己家里训练跳伞
男空降兵为她鼓掌
记者(以下简称记):
能否介绍一下您的从军经历?
马旭(以下简称马):
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家乡已经被日寇占领。小时候那里条件很艰苦,我们姐弟俩和母亲相依为命。1947年,我还不满15岁,村里的干部建议母亲送我参加解放军,她答应了。
如果不参加解放军,我后来的道路可能只有两条,一是当童养媳,二是因为缺吃少穿很早就不在了。没有党和国家,世上也许早就没有我了。
记:您是如何到空降兵部队的?
马:参军后,我参加了解放战争中的辽沈战役,后来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1954年回国以后,我被保送到第一军医大学深造,毕业以后分配到武汉军区总医院。1958年,部队来总医院挑选军医,我就到了部队医院,给官兵们看病。
1961年,中央军委决定以我们部队为主体,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降兵。我当时负责跳伞训练的卫勤保障,战士们经常有在训练中受伤的,我也希望能和他们一起跳伞。
记:作为军医,为什么您也希望能跳伞呢?
马:作为军医,我必须和战士们在一起,跳下去之后有伤员第一时间要处理,没有医生,谁给他们治疗?战士们是拿枪打敌人,我们是背着药箱救伤员,这只是分工的不同,部队到哪里,我有责任跟到哪里。
记:您当时做跳伞训练遇到过困难吗?
马:一开始,我向上级申请参加训练,但领导认为我的身高和体重都不够训练大纲要求(马旭当时身高1.53米,体重只有70斤),而且大纲的要求是男兵择优录取,没有考虑女兵,因此没有同意。后来我不服气,有一次想上训练平台,结果被教员一把揪了下来,周围的战士都在笑。
既然不能一起练,我就想自己来练。于是我在家里挖了一个坑,把两张桌子拼起来做训练平台,白天我观察战士们的动作要领,晚上回去自己练习跳伞动作,大概练了半年多,自我感觉达到了大纲要求。于是我咬破指头,写了一封血书:“身在空降师,如果不跳伞,怎么叫伞兵?恳求组织批准,我保证成为合格的伞兵!”
主管训练的领导看到我的劲头,当着所有训练战士的面说:“如果你跳得比我们的战士好,就能上;跳得比他们差,就别再提了。”结果我那天跳得很漂亮,一落地,周围的战士全都在鼓掌。领导这才批准,“马医生可以跟我们的部队一起参加跳伞训练了。”
1962年,我第一次参加跳伞,当时是在气球上跳伞,离地面500多米,一点都没害怕,心里想着练了那么久,可盼到这一天了。后来部队领导还经常用我做例子鼓励其他战士,说你们看马旭那么小个子都敢跳伞,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亲身试验充气护踝
82岁还跳滑翔伞
记:您参加过多少次跳伞,都去过哪些地方?
马:我在部队是负责卫勤保障,是“试风跳”小组的成员,乘第一架飞机跳伞着陆,等待后续部队。我累计跳伞140多次,从城市、水上,一直到昆仑山等高海拔地区,部队去的地方我都去。
记:听说您还参与了多项科研工作?
马:空降兵跳伞和运动跳伞不一样,我们讲究的是快,越快降落越好,这样风险也大。特别是着陆瞬间冲击力很大,脚踝很容易受伤。我和我丈夫都是空降兵军医,我们就想研究一种护具。当时国外的主要是两种,一种是苏联使用的绷带,但是缠上以后解下来比较麻烦;另外一种是美国使用的松紧式护踝,但是使用几次以后容易松,不耐用。我们是看战士们踢球的时候受到启发,发明了充气护踝,使用的时候套在脚踝上,充气以后就像皮球一样,可以缓冲,落地之后把气放掉,不影响运动。这个发明后来还获得了国家专利。
研究这种护具的时候,我已经有50多岁了。样品做出来以后,不能让战士们冒险,我们就自己戴着护具跳伞看效果。试验了20多次,效果还不错,这种装备后来在部队成功使用了一万多次。
记:您后来还有机会跳伞吗?
马:2015年在湖南参与重阳节活动,参加了一次滑翔伞飞行。当时参加的老人里我和老伴年龄最大,已经82岁了。我自己的感觉,滑翔伞比降落伞要好操纵一些,飞起来的那一瞬间,又体会到了以前在空中飞翔的感觉,很棒。那次飞了大概20多分钟,听说还创下了中国滑翔伞运动的年龄之最。
千万积蓄捐给家乡
用实际行动精准扶贫
记:您为什么会有将毕生积蓄捐给家乡的想法的?
马:这个想法其实由来已久。我和弟弟先后从军,我在空降兵,他投身国防工业,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她身边。没有党和国家,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所以我也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报恩。但是因为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回到家乡,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当地的政府部门。后来到2017年,因为部队纪念黄继光的活动,碰到了我多年未见的伞降教员金长福,他在民政部门工作,通过他终于联系到了木兰县教育局的局长,可以完成我的心愿。
记:这些钱的来源是怎样的?
马:因为空降兵跳伞的“黄金期”比较短,如果怀孕生孩子,有好几年都不能参与训练,所以我没有要小孩,这一点我丈夫也一直支持我。我们平时的生活比较简单,没有大的开销,像衣服都是穿部队配发的制服,早饭蒸个土豆,一盒牛奶就可以了。这么多年积少成多,这1000万可以说是我们俩毕生的积蓄。(据记者了解,马旭多年前和老伴在金银湖买了一套商品房,原本想开卫生所,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入住,后来卖了400万元。)
记:全部捐出来,你们自己的生活怎么办?
马:我和老伴都有离退休工资,看病也有保障,物质上的条件,我觉得不需要追求太多。现在党中央提出要精准扶贫,把这些钱捐给家乡,在教育方面发挥作用,是用实际行动来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只有孩子们得到更好的教育,家乡的未来才会有希望。
记:这些钱会怎么使用?
马:当地政府的想法是建一个开展教育、文化活动的公共场馆,现在还在选址,可能明年会建好。
记:您到时候会回去看看这个场馆吗?
马:我确实想回去看看,但我也跟家乡政府提出来,不要让家乡破费,也不要举行捐献仪式,把钱用到真正需要的地方。如果可能,我会在场馆里给家乡的孩子们讲讲历史,讲讲我们小时候的故事。当时我们连大米都吃不到,因为那是专门供给日本侵略军的。要让孩子们知道,没有国,哪里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