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海涛(北京大学与日本早稻田大学联合培养博士研究生)
每个人对故乡的情感都是自然且浓烈的,因为这里有生命最初的印记,无论走到哪里,根都在故乡。越是离家远,越是忆往昔;越是年岁长,越是念初心。我的故乡在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出生在白马镇,长大于尚义镇。无论身在哪里,我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关注着家乡。在我的印象中,家乡的发展大概可以分三个阶段来描述。
首先是传统的农耕生活阶段。大概是在初中时,即2001年以前,那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种田。同许多普通家庭一样,我家也有几亩田地。每一年春夏两季粮作物,春天播种的是油菜花或者麦子,夏季收割后播种水稻。那会儿,家乡应该算是一个典型的农业镇。当地农民的收入主要来自于田地收获,以及之后的简单买卖,生活总体很贫苦,物质也不丰富。到了收割的季节,因为要在较短的时间内抢收完稻谷,一般好几个家庭会相互合作以提高效率,那时候的小孩子也常常要加入家庭的劳动,有一种假期叫作“农忙假”,即学校放假一周回家帮忙干活。在田间地头辛苦劳作时,父母总会说,只有卖掉了今年的稻谷才有钱交学费继续上学念书。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粮食的收成与买卖是许多家里的主要收入,而九年义务教育免费政策出台之前,学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收割稻谷的时候,大人们总是盼望着阳光灿烂天气大好,因为可以赶紧收割了及时晒干入库,如果雨水太多阳光不够,水稻的收成不好或者糜烂太多,长辈们总是会唉声叹气,但又无可奈何,这便是典型的“靠天吃饭”。黄土地上的人们年复一年地用汗水浇灌粮食,用辛勤劳动换取上天的恩赐,这是一种延续了几千年的农业生产方式。“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种小时候的经历使得我后来总是会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尽量不浪费。
然后是工业化发展阶段。工业化在小镇上来得晚,但是对本地的发展确是明显的。初中时候,大概是在2002年,家对面修建了一个造纸厂。造纸厂给当地政府带来了可观的财政税收,也创造了不少就业岗位,许多农民放下锄头,拿起锤子,离开土地的束缚,到工厂里上班,开始了相对固定的上班制。到了2006年我读高二的时候,家里和许多亲友的田地已经全部承包出去开发利用,主要是用来做鱼塘或者种水果,家里就再也没有种田了,每年收取一定的租金,这样,高二之后我也不用再下田干活了。富余出来的时间,许多的农民逐渐相互联络组织起来,去外地打工以获得较高的收入,于是小镇附近的许多壮年劳动力也加入了外出农民工的队伍。与此同时,镇上的商业开始兴盛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进行商业活动。在这段时间里,人们的腰包鼓了,漂亮的楼房越来越多,物质与精神生活也不断丰富。但是,环境严重地破坏了,蓝天越来越少,晚上很难看到银河与星辰,原本可以游泳钓鱼的河流也散发着恶臭,更不用提造纸厂对周边人家的噪音污染。我在外读书每年回去都为环境污染产生的问题而痛心。
党的十八大以来,地方政府对环保要求越来越高。老家危害巨大的造纸厂挣扎几年之后终于倒闭了,与此相关的其他企业也没有引进,沿河居民的废弃物排放也有了专门输送管道,而不是直接排到河流中。对于农村家庭垃圾的处理也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这是令人拍手称快的事。周边的旅游业开始发展起来,原来运不出去的水果,也可以畅销到国内各大城市甚至海外。网络的普及让更多人便利地与外面的世界连在一起,互联网物流的巨大优势给镇上的实体经济带来冲击,倒逼他们尽快学习新东西,跟上新形势。最近几年,随着眉山市融入成都天府新区的发展,高铁等基础设施的修建让人与物的交流交换变得非常通畅,给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巨大动力。家乡举办了国际马拉松比赛等国际化的活动,并承办国际性会议,越来越多的国际性企业入驻眉山,“西部药谷”就坐落在这里。在外打工的人们,被鼓励回乡创业或者加入这些高新企业中,传统农业小镇上的人们,开始与国家、与世界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触摸到了时代的脉搏。
这便是我的家乡在30年间所发生的变化与变迁,我的成长与家乡的成长几乎是同步的。谁能料想,在仅仅30年的时间里,中国村镇的发展竟然如此迅猛。这就是为什么我有时再回忆起小时候的生活,恍如隔世。故乡的发展之路就是国家的发展缩影,可以说留下了整个国家走过的印记。
(本文系《人民文学》征集稿件)
《光明日报》( 2019年05月27日 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