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微凉,早上不到七点,单嘉玖挎着包,走出旧鼓楼大街小石桥胡同的家,步行去故宫上班。不疾不徐不作任何停留,50分钟走完这段路。
从1978年到2016年,单嘉玖在这条路上走了一万三千多个日子,从初入故宫的20出头的小姑娘走到了即将退休的年纪。
跨过神武门,晨曦中的故宫,静谧安然。穿过几重宫墙,单嘉玖走进了科技部的院子。这里与开放区接踵而至、喧嚣不停的游客隔绝开来,静止的文物沉淀着故宫博物院百年来的静寂。
推开书画修复工作室的门,四张红色的长方大案依次排开,修复中的书画摊在案心。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排笔、毛刷,对着长案的白墙已经泛黄,上面贴满了修复留下来的纸边,已有三四十层厚了。
作为我国顶级的书画修复师,单嘉玖就在这里,年复一年地修复着我国的珍贵文物。
万次磨练,力成百年功
书画时间久了如同人老了生病了,难免出现断裂、破碎、糟朽、霉烂、沾损、残失等。故宫古书画修复对象为两大类:一是以传世文物为主的宫廷收藏,如《伯远帖》《五牛图》《清明上河图》;另一类是宫廷史迹,包括宫殿中的匾额,帝王臣工的书法、绘画。这些古董如果没有修复技术的保护不可能流传到今天。
1954年,来自全国各地的著名书画装裱大师,组建了故宫的第一套书画修复班底。单嘉玖的师傅、曾成功修复《五牛图》的孙承枝便是其中的一员。
1978年,单嘉玖结束插队,回到北京正逢故宫招收文物修复人员,她就这样成了新一代的故宫人,做了孙师傅的徒弟。
古人把书画修复形容为“病笃延医”。所谓“医善,则随手而起;医不善,则随剂而毙”,甚至提出“不遇良工,宁存故物”的主张。一幅古代字画的修复过程非常复杂,从清洗去污、揭背补缀、全色接笔,到最后的“上墙”、重新装裱成品等等。所谓“洗揭补全”,步步都是学问,一招一式都要看功力。第一天上班,孙师傅就把一沓纸往桌上一搁,上面放把马蹄刀,让单嘉玖把纸上的草棍、煤渣刮掉,还得保持纸张的完整和光洁,这一刮就是三个月。练完了刮,再练刷——用鬃刷在旧高丽纸上刷,不能刷破纸,不能刷出褶子。整整三年才能出师,才能碰文物。
修复书画时,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又像是长了翅膀。三十八年来,经单嘉玖之手修复的古画有近两百件,每件古画的修复需要复杂的工序和漫长的周期,耗时最长的需要一年,最短也要三个月。
单嘉玖曾修复过一件明代的绢本《双鹤群禽图》,画面上有许多虫蛀破洞。本来面对密集的小洞,可以用整幅绢托在画作后面,一下把所有的洞都补上了。但是百年以后托补的这片整绢也会糟朽,就会和古人的画作粘连在一起而无法分离,后人也就再也没办法修复这张画了。为了古画生命更长的延续,单嘉玖选择一个洞一个洞地单个织补。这一补,整整四个多月才终于完成。
传承情怀,匠心传后人
中国书画的装裱修复技艺已有1700多年历史,基本上靠师徒的代代传承,连修复所用的材料都是特别定制的。配好合适的绢或纸后,清洗、揭背、托心、隐补、全色的过程则全部依靠手工。即使现在的科技已经有最新的成果,也不会贸然地使用在书画修复上。
如今,单嘉玖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师傅,“我的老师传授给我的,我也希望可以都传给我的学生。”
单嘉玖的徒弟喻理是中央美院的研究生,跟着单老师工作已经两年半了。喻理说,最大的收获不是技术,而是深切体会到了老师傅们对文物的那种敬畏之心。
修复师这个行当,做师傅的很多时候身教甚于言传。单嘉玖的师辈们修复书画时,若是碰到连阴天气,虽是古稀之年,中午有时也不吃饭不休息,赶着把工作做完,就怕耽误了时间作品生霉。冬季供暖,工作室内温热干燥,把画卷贴在墙上绷平,时不时就得看一眼,一旦发现有的地方干得过快,就赶紧喷水,以防干湿不匀导致爆裂。这些精神影响了单嘉玖几十年,如今她又把这一切传承给了自己的徒弟。
匠人匠心,正是这些大国工匠们的热爱与专注,才给了古文物以价值,才有了历史的千古流传。这两年,故宫正在进行史上最大的大修工程,还有上万件古书画文物等着单师傅和她的徒弟们去修补。单嘉玖最大的心愿就是将传统的书画修复技艺完整地传给下一代,将完美的紫禁城代代传承下去。(文/刘畅)
(作者:高梦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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