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武汉11月16日电(记者 方政军) 《南方日报》日前发表郭小东的长篇评论,称赞湖北籍诗人柳忠秧的《岭南歌》为”柳郎独唱岭南好”。
这篇题为《夜行者的灯笼》写道: 柳忠秧不是一个人,是一首诗,一首穿山过峡,跌撞而来,如流水般浩荡的诗。它和酒一起溅落在丘陵,在一切隆起或陷塌的土地上,和草与树一起发酵,一起酝酿。如果用“横空出世”这样的语词,可以表明瞬间隆起与雄起的同等荣耀及对此种所谓荣耀的惊诧,那么,就把“横空出世”作为《岭南诗》和《楚歌》的别名,也未尝不是一种嘉许与肯定。
岭南的民生历来活色生香,近来抛头露面的岭南文学,却如宫闱中的小妾,怯生生,暗香如雪花膏,哀戚却又期望红杏出墙,惟小女人散文独出一家,为茶前饭后之美谈。至少外界是这样认为的。岭南的文化自信无人重拾,故文坛评价与呈现,皆只能依仗借助北方的声音,这一切遮蔽了广东文学的真相。而千辛万苦经营得来的几个奖,大约也与真实的广东文学无关。
而柳忠秧的《岭南诗》、《楚歌》(还有近期张况《中华史诗》,秦卷,60000行长诗,我将另文评说),真正丰富了岭南文学的颜色。至少在诗歌方面,惯以“诗歌大省”自诩的广东文坛,殊不知柳忠秧其人其诗,已在丘陵中隆起,在悄无声息地占领中,把那面飘扬已久却经不住风雨的旗帜换掉了,单凭“岭南歌”三字,便把诗歌运动的命名与仪式,一并收拾。这是一个全新的起点,它的易帜,不单有文学史意义,更有历史、文化及观念的意义群。
也许可以愚蠢到如此发问:“岭南是什么?”歌岭南又能怎样?恰恰相反!这是先知先慧者坚执的发问。
岭南什么都不缺,缺的是文化自信,在现代政治文化之前的自卑与卑微。《岭南歌》的价值正在坚决地否定这种文化上的不自信及舆论、媒介对时流的屈从与趋附。
“岭南大派南天雄脉/万里云动/春潮澎湃/三江并流/珠水豪迈/千帆东去/浪淘碧海/百越气象常新/五岭巍峨多彩!”这种自我陶醉及张扬,是诗歌的主笔。是《岭南歌》的主峰,主峰的峭拔和崛起,是地理、历史,也是种姓人文的风骨,更是一种地域文化沿革和风土。这些是无法改变、移动或变迁的。它丰盈着一种酒神精神,一种诗酒传家的古典胸襟。
当柳忠秧写下这如山岭主峰般的开局时,他便再也无法归返了。势如脱兔般地突围,置岭南于五岭山脉之外的世界,把珠水穿行于九派之中,把三千年的蛮荒与文明,尽收胸中:“渊远流长/源出马坝/先秦百越/本根进化/汉风楚韵/融合儒家/坛经传世/佛门光大/曲江开宗/诗冠风雅”,直至“辛亥革命/碧血黄花……改革开放/鼎盛天下”。中华五千年,诗酒精神流于国中。柳忠秧把自己幻化成了岭南大地,故有此诗。
诗人是岭南大地的精灵,江河是他身上的血脉,丘壑是他皮肤上的皱纹,山岚瘴气是他的飘逸,裹天挟地混沌弥漫的是他的酒气……未来的梦想贯通3000年的历史。在他的诗绪中,正是“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抒古寄情,先生自笑。
久违了,如此狂狷的童言无忌!放胆评说威权,恣肆横断历史,尽数文治武功,舍身唾飞龙颜。他和他诗中的人物一起跳舞,一起困厄,一起狂草历史与现实,指点野蛮与文明。他跻身于风云际会的群英,又与国共两党、蒋毛诸公,称兄道弟……他铺陈史实,清点历史,以诗人狂歌,又以局外者旁观。他忽进忽出,在3000年的岭南长卷中穿梭沉浮,时而闪身而去,时而潜伏其中。以四言、五言、七言布局,长短句铺张,全局似无章法,部分又刻意工整;大珠小珠、嘈嘈切切,肆意妄为,又小心谨慎,全因题材、时空所致。
《岭南诗》凡300多行,写了3000年的演变,130多位史上神圣,千古人事,皆一锤定音,一笔带过,如同文明的密篦篦出一般。人物身后各自背驮延复着一部长篇史诗,令人掩卷沉思。那是诗之所为、亦不复诗之所为。故《岭南歌》,说是史诗,抑或诗史,都不甚贴切。以诗的形式写史,以诗性激扬历史,更为妥当。柳忠秧人既在诗中,酒是诗的推动,酒神精神如夜行者手中的灯光,而灯光来自他的头颅。如但丁《神曲》中“……一个无头的躯干也在行走。/他提着那割下来的头的头发,/头在他手中像一只灯笼般地摇动着,/而且望着我们说道:‘哎唷’!/他替自己把自己做成一只灯笼……”
对历史的透彻,对史实的悟觉圆通,使柳忠秧的诗情没有了顾虑。他之忘情地进入历史深巷,在飘飏的冷雨与空寂之间,寻找那四顾无人,独自怆然的英雄豪杰。他闪进了他们的行列,和他们一起悲切着已逝的功业,重拾早已消失的漫漫行脚,他疯狂地挖掘搜寻着每一位圣贤背后的史诗,翻捡着他们思想中行为中超卓的品格,以二语三言诗之。
他和他们一起思想,共着一个情怀、一个古今的时间。柳忠秧不惜以经年的丰富,珍重地赋予他诗句的简约与明快,孕出了大快人心、隽永沉吟的诗行:“大圣惠能祖”、“大贤张九龄”、“大直余武溪”、“大哲陈献章”、“大廉海刚峰”等等。他深知在后人热闹簇拥之中的历史巨人,生前都万分孤寂。“这苍茫的雄楼/这老病的孤舟”、“诗仙的风月,诗圣的孤舟”、“一寸山河一寸美/百年老病百年愁。”
柳忠秧诗的意象里,处处流荡着一种孤绝的情殇,一种如但丁《神曲》中无头躯干提着自己头颅的灯笼一般的孤绝。所以,才有“我叹世间心不古/我哭寰中绝弦音/我号家园悲声远/九歌动地天亦惊。”这一切的悲悯与激情,皆归于“侠骨丹心痴书生”。
他拒绝诗之时流与时髦的一切讲究,孤勇地我行我素……任是四六、四七、八四、九四及至三三七、四七七等等,在一首长诗中,变换、转移、混搭各种句型变体,随情随意妄动,并不刻意为之,惟恐伤了情绪断了香火。他坚持忧思的真知,哪怕不为人所苟同,执意于我手写我心。标新立异,哪怕被视为狂人。这正中他怀!他公然挑战堂堂大学教授在常识问题上的幼稚妄评:“总不至于荒唐到只允许唐朝人放格律屁,不允许汉魏人打古‘风’嗝,先秦人出‘离骚’气吧!一个简单明晰的文学常识争论不止,纠缠不休了几十年,这不能不说是中国诗坛的悲哀。”
他是属于大野的。他是游荡于诗国大野的野鬼。
现代诗过于放纵,已无规约,而古体诗词却“老干体”盛行,所谓“太平盛世”的诗歌,颂扬或哀吟已渐出诗的本意。诗人也不再“愤怒”,诗界熄灭了白炽,没有了狂飙,跌入盛世豪华的自怜自艾之中。刚性的力的显示,孤绝决然的了断,向着人类文明民族血性的源头与来路追踪、溯源。在已死与方生中回眸一笑,那种壮士断臂式的告别或相遇,那种捧出自身的血仰头喝下,然后长啸追击的形影,四顾已无踪迹。
柳忠秧隐身江湖,无须取悦于何种势力,包括诗的势力,文学的势力,一任自己的性情,在大野间求索。《岭南歌》和《楚歌》,就是他求索的行旅。他用自己浸血的野性与血性,在无人之处的荒野上搜寻。他像愤怒的野鬼,在地狱之门徘徊,历验人鬼情怀,结果为诗。
这些诗紧如弓弩,蓄满力量却引而不发。可以不风雅,却气韵丰盈……以这种气势演化历史、抑扬人事,尽择岭南多气大气旧情新事,性情所到之处,皆有勃发多血的诗行诗句应运而生。担当、血性、浪漫、智慧、执着、狂放,自君天下,向死而生。这些柳忠秧总结出来的荆楚文化品格,深刻地应验在他自己身上,铺抹在岭南大地,成就了他诗的史诗精神与品格,也使他的诗孑然于当下的一切诗群。
臧否时政,质疑威权,挑战神圣,大声喊出心中块垒,知行合一,这是柳忠秧一新诗坛旧弊的立场与姿态。岭南文学史上敢于天下先的文人骚客比比皆是,如今已然式微。梁启超力主小说界革命,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黄遵宪先行“诗界革命”,倡导“我手写我口”,皆为革新时弊开风气之举。《岭南歌》之横空出世,也大有革新精神,给略有喑哑气息的岭南文坛诗坛击一猛掌,令人精神一振。
(作者:何鹏)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