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石首天鹅洲保护区人工养殖的江豚。(记者 杨平 摄)
图为:3月1日,宜昌,49尾中华鲟被投放长江。(记者 刘曙松 摄)
湖北日报讯 本报报道组
14年前,“淇淇”走了。
在武汉科学家精心照料20多年后,这头美丽的白鱀豚,孤独地离开了蓝色星球。从此,这个家族就成为了人间传说。
沿长江采访,看着江面来来往往的船舶,我们不禁想起“淇淇”,也牵挂着水中的那些精灵。
江豚、中华鲟、白鲟、四大家鱼,还有数不胜数的小鱼小虾们,在这充满噪音和螺旋桨的水底世界,你们还好吗?
锲而不舍,寻找中华鲟新产房
2月29日,长江新螺段。
“这边又收集到20多条中华鲟,请您来鉴定下!”渔民元建生给长江新螺段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委会工程师老熊打去电话。
元建生是“两豚”义务监测员,负责这一保护区的监测工作。
跟随老熊,我们来到元建生的渔船上,只见一群鲟鱼幼仔正在船舱中畅游。
“摸摸看,感觉到刮手的就是杂交鲟,留不得。”老熊粗粗一看,立马就有6条杂交鲟被拣了出来。这些杂交鲟将被“处死”,以防回到江中破坏生物环境。
经过最终鉴定,剩下的10多条鲟鱼均为达氏鲟(长江鲟),被放回江中。
按照一条达氏鲟100元的补助标准,元建生拿到了1000多元奖励,他将按数量分给周边渔民。“渔民们保护意识很强,误捕到鲟鱼,都会交给我。”
中华鲟,中国特有的大型洄游性鱼类,曾与早已灭绝的恐龙生活在同一时代,被誉为“活化石”、“长江鱼王”、“水中熊猫”。
今天,在长江上游,大部分中华鲟正被人类活动折磨着:码头船来船往,采砂场昼夜不息。它们穿过危机四伏的河流,在轮船下左躲右闪,终于回“家”产卵时,曾经的温暖产床已不见踪迹……
葛洲坝以及三峡大坝截流,使沿江回溯的中华鲟无法继续前行。上游金沙江段的10多处产卵场全部消失,“长江鱼王”上亿年的脚步,不得不止于坝下。
每年同一时候,中华鲟依旧会返回宜昌,顽强的它们在葛洲坝下找到了新的产卵点。物种得以延续,但数量开始急剧下降,成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之后又进入濒危动物名单。
为救护中华鲟等长江珍稀野生动物,1982年4月,葛洲坝集团成立中华鲟研究所,研究中华鲟的人工繁殖,培育鱼苗放流长江。此后,中华鲟新的产卵点也被划为“长江宜昌段中华鲟自然保护区”,以保障中华鲟最后庇护所的安全。
即使是这样,2013年、2014年,在葛洲坝下的产卵场,科研人员均没有监测到中华鲟产卵。
2015年4月,长江入海口发现野生中华鲟幼鱼,这为中华鲟的命运带来希望:它是否已经找到了新“产房”?
去年10月,农业部组织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长江水产研究所、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中国长江三峡集团公司中华鲟研究所、水利部中国科学院水工程生态研究所等单位,启动中华鲟新产卵场大型科考。
此次科考一直持续到今年春节前。近200名科研人员,运用声学探测、食卵鱼解剖、江底采卵等多种技术手段,在宜昌至安庆1000多公里长江江段拉网式搜寻,没有新的发现。他们没有放弃,寻找仍将继续。
在长江三峡集团公司中华鲟研究所,科研人员正在调试一种先进的“卫星标记”。这是一根黑色圆柱管,打在鱼骨上。半年后,标记会自动脱落浮出水面,将中华鲟的活动信号传输回来。“以往,只能跟踪中华鲟在长江中的活动,有了这个,就能监测到它们在大海中的活动。”科研人员说,这种卫星标记从外国进口,一个约5万元,今年将试用6个。
中华鲟的“亲戚”白鲟,却没有这么幸运。
中华鲟研究所姜伟博士告诉记者,葛洲坝建设之初,白鲟还是常见的经济鱼类,在大坝附近一网下去能捞到几条。但2003年以来,再也未见白鲟踪迹,“连人工繁殖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说,白鲟生性刚烈,被人类抓到后,它会拒绝进食,或者到处冲撞,头破血流而亡。所以,目前还没有活体白鲟饲养成功的记录。
如今,人们只能通过标本了解白鲟了。
迁地保护,不让江豚成为又一个传说
中科院水生所白鱀豚馆门前,还矗立着白鱀豚嬉戏的雕塑,但“馆主”早已变成江豚。
在这个饲养着江豚的白鱀豚馆里,白鱀豚只作为一个名字存在。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湖北长江天鹅洲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里主要保护的是江豚,而不是白鱀豚。保护区的工作人员,绝大部分从没见过活体白鱀豚。
白鱀豚,被誉为“长江女神”。放眼世界,只有长江和亚马逊河生存着白豚和江豚两种鲸类动物。
2003年6月,长江新螺段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处刘善友在打击非法捕捞行动时,跟踪4条电捕鱼船,曾看到过一只白鱀豚,跟了10多分钟,后来又找了半个多月,杳无影踪。
让他心痛的是,不少白鱀豚是活活被饿死的。“解剖的结果发现,不少是空腹状态。”
2006年,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组织美国、瑞士、德国等6国科学家,采用世界一流技术对长江干流进行调查,没有发现白鱀豚。专家们判断,长江白鱀豚可能“功能性灭绝”。
这一消息发布后,美国《时代周刊》把长江白鱀豚的灭绝列为2007年十大人为灾难。白鱀豚成为50年来第一种在地球上消失的大型水生脊椎动物,第一种受人类活动影响而导致灭亡的大型哺乳动物。
有专家分析,长江水生生物生存环境在不断恶化,鱼类资源越来越少,以鱼为生的白鱀豚能得到的食物也越来越少;渔民捕捞作业对白鱀豚的误伤,屡见不鲜;不法之徒大量使用炸鱼、毒鱼、电打鱼等手段,更令白鱀豚的生存雪上加霜。
白鱀豚的悲剧,不能在江豚身上重演!
目前,江豚正在以每年5%的速度减少。如不加以保护,15年后的长江,将再无大型哺乳动物。“保护”的方式有三种:就地保护、迁地保护和人工饲养条件下的繁殖。国际上公认,就地保护是最好的方式。中科院水生所研究员王丁和其他学者曾建议,长江10年禁渔,“但是现状改变不了,为了保种,只能进行迁地保护。”
自1990年开始,水生所在天鹅洲投放了5头江豚进行试验。如今,每年都有3头到5头小江豚出生,种群已超过40头。这片水域没有经过任何人工改造,已经形成良性生态系统。江豚不需要人工喂食,处于自然生活的状态。“要保种的话,就不要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王丁说,不同保护区间进行个体交换,维持遗传多样性,对种群发展也有好处。
今年3月,全国最大规模江豚迁地保护行动在江西、湖北、湖南三省启动。水生所团队从江西鄱阳湖优选8头江豚,迁入湖北石首天鹅洲、监利何王庙(集成垸)两个江豚保护区各4头。
科学界认为,受长江生态环境变化影响,长江江豚保护必须加大力度、加快速度,扩大自然迁地保护规模。
但愿,江豚将在新家里继续微笑。
麋鹿新家园,听那呦呦鹿鸣
湖北石首国家级麋鹿保护区管理处后院,幼年麋鹿“团圆”,正在一块近6亩大的冬麦地里独自享用“晚餐”。
去年3月16日,在与保护区一江之隔的三合垸村,村民在水田里发现了“团圆”,当时还是出生仅三四天的幼崽。“它是1998年长江流域大洪水冲出的三合垸亚种群后代,如今已具备回归野外的适应能力。”饲养员杨涛介绍。
“团圆”的适应能力并非偶然。此前,保护区总结出一套人工哺育麋鹿幼崽的有效方法,陆续救治了5头麋鹿幼崽。性成熟时,研究人员将给它戴上追踪定位项圈,放归野生种群。
1998年大洪水后至今,在石首麋鹿保护区,已有500余头麋鹿完全在野生状态下自然繁育。这是野生麋鹿种群已在中国得以恢复的标志性事件。
石首天鹅洲,河汊纵横,沼泽湿地达2.3万亩,战国时著作《墨子》描述:“荆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
然而,这里也面临生态恶化的危险。
湿地植物减少。由于长江故道与长江干流的水文联系基本隔绝,保护区内洲滩明显旱化,原生湿地植物逐渐被旱生植物代替,麋鹿的食源及生存环境受到严重影响。2008年以前,这里有238种湿地植物,70%都是麋鹿喜欢吃的,现在可食用的不到50%。
自净功能降低。三峡大坝未蓄水前,每逢洪水期过后,保护区内就仿若消了一次毒。现在洪水明显减少,保护区只能靠自然分解,滋生了不少细菌。
承载能力亟待增加。到2013年产崽季节结束时,保护区核心区内,麋鹿数量已接近600头,石首市境内的麋鹿数量已超过1000头。而按照规划用地面积,这里最多只能承载600头。
在保护区内种植的4000亩意杨林,是另一生态“杀手”。意杨不仅会抽取地下水,还会遮住阳光,令旱生植物大量生长。
今年,保护区安装了高清监控摄像头。在监控中心,屏幕上可以清晰看到麋鹿惬意的生活场景。它们或在湖边休息,或吃草,或追逐,仿佛《诗经》中“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描写的画面。
令人惊喜的是,这片美丽的湿地,正在吸引着越来越多的野生动物安家落户。
每逢春夏秋,候鸟来到天鹅洲时,牛背鹭、白鹭站在麋鹿身上啄食昆虫,好一派和谐的自然图景!
(报道组成员:记者 胡汉昌 刘长松 甘勇 廖志慧 赵峰 孙凌)
记者手记
我们已无退路
“没有了动物,人是什么?如果所有的动物都灭绝了,人类也将在巨大的精神孤独中死去,发生在动物身上的一切将最终发生在人类自己身上。”
1854年,在给美国时任总统富兰克林·皮尔斯的一封信中,印第安人酋长西雅图的这段话,让人深思。
从上游走到下游,一个个大坝码头,密集的“船流”,有毒的污水,致命的迷魂阵,猖獗的盗捕,这些无节制的行为正一天一天地“宰杀”长江水中精灵。
我们扪心自问:如果长江不再是一个充满生机的自然生命之河,如果长江成为无鱼之江,人类如何独善其身?
所幸,我们也看到了各方面的不懈努力。政府对通不过环评的项目说不,保护区工作人员锲而不舍的监护,环保志愿者们矢志不渝的坚守……
期待,人人行动起来,共同守护母亲河。
毕竟,我们只有一条长江,我们已无退路!
(作者:唐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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