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洪湖湿地 程敏 摄
人湖恩怨录
2016年汛期,舆论再度热炒的武汉南湖“看海”之问,便是人与湖在当下最典型的“正面冲突”。
气象数据显示,2016年6月30日至7月6日,武汉累计降雨量560.5毫米,突破武汉自有气象记录以来周持续性降水量的最大值。短时强降水导致城市内涝,南湖新城的一些小区在几米深渍水中浸泡多日甚至上十日,一幢幢楼房俨然“长”在湖泊中。
人占水窝,水淹人家。“百湖之市”的武汉依水而生,与水缠斗历史悠久。不断扩张的城区和市政建设,让原先水网密布的天然湖区处处“人为设障”。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从武汉市政府2005年南湖新城规划图中了解到,南湖新城渍水最严重的金地格林小城沿线,曾经规划的是一条生态景观河道;内涝严重的武昌府等多个大型小区,也曾规划为南湖新城中心公园。
时任武汉市委书记阮成发在2016年初市两会上公开表示,南湖是最典型的“先开发、再污染、再治理”例子,规划部门要好好总结城市规划的教训。
欠下的账,在洪水面前,要一一偿还。
2016年主汛期最紧张的一个月里,《瞭望》 新闻周刊记者驻守湖北省防办看到,接连暴雨之下,河流告急、堤防告急,而险情最多、牵扯人力物力最多的,却是湖泊。江汉平原曾经的湖区连片汪洋,仿佛重回古时云梦泽。
湖北有“千湖之省”之称。“1950年第一次统计,全省湖泊1332个。”湖北省湖泊局专职副局长熊春茂说,“如今是755个,减少近半。”
据地质学家的研究,“九曲回肠”的荆江冲积形成广阔的三角洲地貌,加之地壳下沉影响,使得湖北所在的长江中游地区成为水网密布之地。而汉江蜿蜒,又加剧了这一地质特点。
先秦以前,今天的江汉平原即为“云梦泽”,东西400公里以上,南北不下250公里。后来,长江和汉水带来的泥沙不断沉积,云梦泽范围逐渐减少。东汉末年,赤壁大战后曹操败走的华容道,就在今天的荆州市监利县境内,但当时就已不复烟波浩渺,而是泥泞沼泽。
江、汉两河冲积形成肥沃土地,成就江汉平原“鱼米之乡”美誉。而农耕富庶的同时,与水患搏斗亦成为荆楚绵延不断的历史。江汉平原民间至今还流传的“沙湖沔阳州,十年九不收,一年若要收,狗都不吃糯米粥”,说的就是水患频繁、破坏力大,而一旦没有水患,则五谷丰登、人畜足食。
“彼时,水患主要是来自于长江和汉江的洪水威胁,湖泊是天然的调蓄‘水库’,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威胁。但那时水利建设稀少,人类抗击自然灾害的能力非常弱。”熊春茂说,随着围垦造田和人类活动增多,云梦泽一直处于缩减状态。
据记载,江汉平原围垦最早始于春秋时期。东晋年间(公元345年前后),为保护已开垦的土地不被洪水淹没,在今天的江陵县城南开始修筑堤防。到南朝时期(公元500年前后),洲滩围垦日多,云梦泽水面锐减近半。南宋时期,淮河秦岭以北被金国占领,大量难民涌至南方,不断修筑堤垸围垦湿地,加上大规模军事屯田,云梦泽已无迹可寻,取而代之的是垸堤蜿蜒、阡陌纵横。
明初以后,长江中游官民大兴堤垸。“湖广熟,天下足”,靠着好年景的收成,湖北在中国的经济地位迅速飙升。
围垦开发带来经济社会快速发展,也破坏了自古以来河道湖泊蓄泄洪水的天然形势,导致近代以来水灾频发。
1931年大洪水,武汉沦为泽国,40万人受灾,3619人死亡。1932年,武汉修建三孔闸,聘请美国人担任总工,用英国造的闸门,3年半建成。新中国成立后,首任湖北省委书记李先念提出挡、排、蓄“三字经”,即防洪、排涝、灌溉三大工程体系。1952年修建荆江分洪工程,1954年在历史罕见的特大洪水中三次开闸分洪,举世闻名。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遭遇三年自然灾害,粮食奇缺。作为“天下粮仓”的江汉平原掀起新一轮围湖造田潮,天然湖泊的面积、数量锐减。“人抢水的窝、水冲人的家”拉锯战,旷日持久。
1998年长江全流域大洪水,波及29个省市,受灾人口2.23亿,死亡3004人,农作物受灾0.21亿公顷,倒塌房屋497万间,直接经济损失1666亿元。
此后,中国掀起大规模防洪建设。从长江干堤的“隐蔽工程”到分蓄洪区建设;从三峡水库等水库群建设到水文气象预测预报技术发展,防洪体系的软硬件日臻完善。
在2016年长江中下游流域大洪水面前,整体防洪体系经受住了“98+”考验,避免了系统性灾害出现。但平原湖区凸显“短板”,不少内湖成为悬在头上的“一盆危水”。
(作者:唐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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