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义妻子的三个“最后”

图为：身份证照是小屋里唯一能找到的何运香的照片。

图为：何运香不识字，每天晚上由丈夫邓双生将账目记录在本子上，依据这个账本，邓双生在妻子遇难后将工钱一一发放给工友。

图为：还有几位工友没有联系上，邓双生一脸焦急。

图为：住处条件简陋。

图为：何运香捡的最后一堆破烂，还没来得及卖出去。 （记者 王子毅 摄）

　　湖北日报讯记者 崔逾瑜 胡蔓 陈屿 荆楚网记者 孙永军 实习生 陈梦圆

　　最后的嘱托：给工友的钱别少算了

　　1月11日，邓双生望着一个桃红色皮包，发呆。

　　皮包是妻子何运香生前用过的，如今她的遗体正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还欠着医院抢救费3.9万元。皮包里有钱，10.6万元，是当天下午包工头付老板刚刚支付的工钱，也是何运香带着32位工友干了两个月的血汗钱。

　　是偿还医药费，还是偿付工钱，邓双生不是没有掂量过。

　　妻子何运香是名工长，手下有一支六七十人的零工队伍。2014年11月初，何运香从付老板那儿接到活，清洁武汉鹦鹉洲长江大桥引桥以及护栏围档。近两个月时间，何运香带着工人日以继夜地干，直到12月28日通车当天，还有30名工人在桥上“收尾”。

　　由于何运香识字不多，工地上的记录工作都是交给念过高中的邓双生。“每天，哪位工友出工几小时，都记得清清楚楚。”邓双生拿出一个小笔记本，上面写得密密麻麻。

　　就在何运香出事前的一个晚上，她还嘱咐丈夫：“这次工期长、工友多、金额大，发工钱时你可千万别把钱给工友少算了，让人家不好回家过年。”

　　10.6万元，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得赶紧给工友们兑付。”邓双生叫来女婿、外甥，让他们给工友们一一打电话，通知他们第二天上午来家里领钱。

　　1月12日上午10点，邓双生摊开一张桌子，拿出记录本和钱，对照着名单发给闻讯赶来的工友们。老熊9500元、宝华3980元、宝强3520元……没有往日的喜悦和轻松，领到钱的工友们面色凝重。他们的工长——52岁的何运香因车祸已离世两周，至今未能入土为安。“再穷，再难，也要把工友们的工资结清。”邓双生含泪忍悲，请工友们把钱点好。有工友讲义气，表示工钱先欠着，还是让老邓拿去解燃眉之急。邓双生却婉言相拒：“运香从不拖欠工钱，老板一给她，立马就付给工人。如今人走了，规矩不能变。”

　　工友熊开顺领到了4240元。他说，他以前卖矿泉水，每天只挣二三十元。去年开始，他跟随何运香在鹦鹉洲长江大桥一个匝道项目打零工，120元一天。“何队长能干、心善，她把我们这些成天无所事事、喝酒抹牌的闲散人员聚到一起做事，让我们成为城市建设的有功之臣。如今她走了，我们也十来天没接活了。”熊开顺很伤心，也有些迷茫。

　　最后的出工：骤停在一个寒冷冬晨

　　昨晚，在武汉市汉阳医院，躺在病床上56岁的许桂芳告诉记者，她与何运香情同姐妹，何运香有活，就打电话叫她，两人一起做事，互相关照。

　　2014年12月29日凌晨3点多钟，熟睡的许桂芳被手机铃声吵醒，何运香来电通知她去沌口清扫工地渣土。这个活儿她们已经做了一年，深夜和凌晨上工已是寻常事。许桂芳不曾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接到何运香的电话。

　　当时，许桂芳手脚麻利地穿衣起床，和何运香一同赶往沌口龙阳大道附近，开始清扫作业。半小时后，她们又到四新南路附近一个工地，清扫渣土。

　　在该路段清扫约10分钟后，许桂芳突然被一个庞然大物撞上，之后晕厥。待她被人从车底拖起时，瞟见何运香倒在不远处。

　　许桂芳再次醒来时，已躺在病床上。这才得知，她俩被一辆重型自卸货车撞倒，自己幸运地卡在两车轮之间，何运香却人事不省。

　　历经3个日夜的抢救，2015年新年的第一天，何运香终因严重颅脑损伤合并创伤性失血性休克而离世。

　　3天抢救，花费6.1万元，还欠医院3.9万元。肇事方以等待交警处理结果和保险公司赔偿需要走程序为由，迟迟没有支付剩余费用。何运香的遗体在太平间，已停放13天。

　　最后的欣慰：不觉得日子苦了

　　汉阳冰塘角社区，一条小路在闲置工地的渣土和垃圾间蜿蜒几百米，尽头一排破烂的临时工棚里，住着何运香一家人。

　　昨日傍晚，记者走进何运香的家，借着昏黄的灯光，勉强看清了这个不过10余平方米的房间。屋子没有一扇窗，用木板和砖头搭起的床，床头牵根绳晾着衣服，床边堆着几大袋建筑垃圾和十几个橙色的安全帽。

　　为了把家撑起来，2001年，何运香只身来到武汉打工。开始是在汉阳万家巷一带捡破烂为生，住着一个月50元租金的工棚。“那时候一个月她有八九百元收入，除去吃喝，剩下的钱就存起来。为了省钱，有时过年都不回家。”邓双生说，在老家，他们是少有的无房户，借住在何运香娘家的一处旧房。家里还有子女要读书，负担很大。

　　贫穷和困难没有压垮何运香，为了一家人的生活，顽强地在武汉坚持着。“她做事很认真，肯吃亏、不计较，慢慢就有了口碑。工友们都很信任她，愿意跟她一起做事。”邓双生说。

　　何运香渐渐带出一支六七十人的零工队伍，近两年主要在鹦鹉洲大桥有关工地从事清洁等杂务。而邓双生也于2013年来汉，经人介绍在汉阳区做起环卫工人。

　　小女儿邓苗拿出何运香的手机，老旧的手机套残破不堪，黑乎乎的，仿佛诉说着主人生前工作的艰苦和辛劳。

　　“儿子学习成绩还不错，成绩在班上排前十，前一阵还考了全省地理比赛的第一名，全家人都为他高兴了好几天！”邓双生说。

　　何运香出事的两天前，邓苗给妈妈买了一件枚红色的冲锋衣。何运香试穿了一下，开心地对邓苗说：“你们都出息了，懂事了，我觉得日子也不苦了！”

　　直到昨天，这件尚未拆封的冲锋衣还放在何运香的床上，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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